盛绩凶巴巴地喊。
他父亲是外滩巡捕的头头,家教很严,只是养出来一个玩心重的儿子,现在年岁大了也管不住,司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把自家少爷惹恼了连累了自己,放下两人后就先行离开。
杨纵回头看渐行渐远的小汽车,尾气在夜幕中弥散开,像是一滴清澈的水被泼进了墨里,瞬间被同化。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们两个富家少爷,身穿华服,气质不凡,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将养大的,从下车后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都不是明目张胆地看,只敢用余光经过时轻轻一瞧,然后再走远了窃窃私语。
但偏偏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浑身不舒坦。
那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吧。
杨纵撇了撇嘴,用胳膊肘撞了撞不知道在找什么的盛绩,“世面呢?”
“找着呢。”
盛绩被他拐了一肘子老实了,“就那个巷口,我们往里走走就到了。”
杨纵是千不甘万不愿,但好歹已经到这了,临阵脱逃可不是好汉所为,只好叹着气慢悠悠地跟在盛绩后头走。
现在世道乱,国民活着不容易,人少又孤僻,像是游魂一样荡在街上,要不就是在家里头做些辛苦营生。
离开了灯红酒绿的大道后就只有几盏幽幽泛黄的路灯,这儿更多的人家还是打着灯笼的,杨纵走在路上一个不小心就被凹凸不平的路面绊了一下,手狼狈地撑着院墙才堪堪站稳。
这一下可把他惹火了,他压着嗓子道:“我不去了。”
说不去了就不去了,那点子虚无的坚持被怒火挤散,杨纵丢下这句话就准备往回走。
院墙外皮稀稀拉拉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嫌弃地拿了口袋里的小方巾用力擦拭。
“诶诶诶!”
盛绩赶紧拉住赌气要走的杨纵,好声劝道:“就这一回,哎哟喂,我的好哥哥啊,你可别放我鸽子啊!”
“恶不恶心啊,谁是你好哥哥!”
杨纵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但好歹是被说动不走了。
“就这一次。”
他睨着眼高傲地开口,“以后绝对不来了。”
两人又走了几步后,前头倏地亮了起来,就连巷子都跟着宽敞起来。杨纵抬眼看去,借着光亮看清了那是一处小小的宅院,院门口缀着两盏灯笼,上头写着“善”“财”两字。
穷字就差写在外头了。
杨纵心里不屑,又听着里头咿咿呀呀地闹出些响声,站定了脚。
“又怎么了?”
盛绩一劝再劝现下也被惹出了火气,心里不满,回头粗着嗓子问:“又怎么了,杨大少做事好歹干脆些,怎么说也是留洋回来的知识分子。”
杨纵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很是冷静但又有些别扭地开口,“你不用急着激我,好歹告诉我这是个什么地方,如果是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窑子。。。。。。”
他横了盛绩一眼,冷嗤一声,“也不怕染上什么脏病。”
“啧!”
盛绩有时候真想给这个到处挑剔的友人一脚好好治治他这个臭毛病。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自甘堕落。”
说完又嘀嘀咕咕地偏过头抱怨,“不然我老爹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这话尾刚落还没够着地呢,盛绩就挑了挑眉凑近试探,“你该不会不敢吧,留学生?”
“切!”
杨纵知道这不是什么窑子后就放了心,大摇大摆地走在了盛绩前头,“我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是小说里的艳鬼不成。”
“那可比艳鬼要来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