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栩君见他一时语塞,知道自己问得太猛,将叶霄给问愣了。便冷笑道:“朕知道,叶尚书早年在户部当主薄,就有个浑号叫‘大靖第一算盘’。三十年前已经如此勇猛,难道三十年后,反而变得老迈昏庸,连些基本的差事都说不上了?”
这下叶霄真服气了。
“大靖第一算盘”的的确确已是三十年前的事,当时神宗刚逝,宁宗继位不久,叶霄是经历了三位皇帝的老臣。事隔三十年,已经很少有人再用当年的浑号来称呼如今的户部尚书,而眼前的少年皇帝,竟然连这尘封的
历史都知道。
“皇上恕罪。当年浑号乃同僚玩笑,实在不值一提。皇上想知道什么,臣一一道来,不敢有丝毫疏漏!”
说着,叶霄伏在地上,一一回答起来。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何元菱侍立在旁,眼帘虽然一直垂着,身子也一动不动,但两位尚书的表现却是尽收眼底。
听着叶霄一五一十的叙述,何元菱也是暗暗叹息。纵然她对大靖西北的地形并不熟悉,也听得出粮草调度有诸多不妥。而这些不妥,兵部竟然没有提出异议,由着户部去折腾。
这绝不是相互体谅,而是——相互勾结。
不由的,何元菱对秦栩君也愈加佩服。谁也没想到,大殿上的一场风波,他让陈潜当场述职,竟是为了听取细节。秦栩君是在学习、更是在分析,而且聪明如他,立即就从陈潜的胜仗中,听出了后方的漏洞。
胜利向来可以掩盖很多东西。
很少有人敢于揭开胜利的红旗,去直视背后的阴影。
秦栩君不一样。他既要红旗,也不放过阴影。
这个帝国,做决定的是内阁,行事的却是六部。人人都以为弘晖皇帝要亲政,必定要直面对抗内阁,只有拿下内阁,才能夺权理政的实权。谁知道他没有。
朝会一散,他直接跳过内阁,剑指六部。
内阁有胆杠朕,你六部没胆。
六部想去看内阁的眼色,抱歉,不给你看。
朕这么好看,看什么内阁啊。
这个“小朋友”,从今天起,要摞开内阁,好好治一治六部。而侍立在旁的何元菱,终于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先帝们啊,好想给你们来一场“直播”,让你们看看,这位小皇帝是如何横冲直撞,一步步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秦栩君一点儿没给那位“便宜亲戚”面子。叫仁秀送二位尚书出去时,一道旨意也跟着送到机枢处。
很简单,就是通知机枢处:朕和兵部尚书张研、户部尚书叶霄谈过了话,谈得不太开心,朕觉得他们一个太虚伪、一个太老迈,不太适合做尚书了,著告老还乡,由两部侍郎暂代事务,你们机构处就按这个意思拟发旨意。
说来也好笑,皇帝大人一点儿缝隙都没给机枢处留。他叫仁秀送了一张条子过去,上面把圣旨写得清清楚楚,还特意要仁秀关照,机枢处不允许自行发挥,就把朕这个旨意抄一遍,然后颁出去,完事儿。
机枢处某些人气晕了。
从来只有你秦栩君抄写的份儿,现在竟要我们来抄?
第101章以退为进
一日之内,朝中连下三位重臣,先是负责京城和皇宫防务要职的迅亲王被迫交出调兵金符,后是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接连被革,这对朝廷来说,简直是惊天之雷,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机枢处一片混乱,乔敬轩大叫着“这差事没法干了”;聂闻中铁青着脸建议阁臣集体去长信宫求见皇帝;邬思明安抚这个又安抚那个试图叫人“稍安勿躁”;首辅程博简闭着眼睛就是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六科掌印长官也都位列机枢处,各自脸色阴晴不定。
整个机枢处只有骆应嘉没有慌乱,他按皇帝的指示,认认真真地抄写着旨意,等着颁布执行。
“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太师,您拿个主意,是您去见皇上,还是咱们内阁一同去?”
聂闻中吼了半日无人搭理,终于直接找程博简,想要个明确说法。
程博简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聂闻中焦急的脸庞:“说过无数次,遇事不慌。急什么急?”
他从太师椅上慢慢地起身,在殿堂内踱了小半个圈,踱到书桌前,看着骆应嘉拟旨。看他写下最后一笔,又踱回殿堂中间。
“你去长信宫能做什么?请皇上收回成名命,还是质疑皇上操之过急?皇上刚刚亲政,正是迫不及待要干一番成绩的时候。皇上要干什么,内阁能做的就是协助皇上干好什么。若真有不妥之处,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对皇上进言泼冷水。”
程博简冷冷瞥了聂闻中一眼,又道:“皇上不是说了,从现在起,七日五早朝,你急什么呢。心里实在有话,明天早朝不就能和皇上说了?且早朝上文武百官都在,你说得若有理,还多些支持的声音,也能让皇上兼听则明。”
一番话说得官冕堂皇,聂闻中思忖半晌,果然是首辅大人说得有理。此时宜静观、不宜生变。于是讷讷坐回自己的位子,琢磨着明日早朝该说些什么去了。
不过,首辅大人并非总是这么官冕堂皇。
从机枢处一下班,回到太师府上,首辅大人的心情就非常不美妙了。
乔敬轩跟着首辅大人回家了,倒不是为了蹭晚饭,而是“开续会”。只有在太师府,他们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