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饮下酒水当时,展某确实因想起一些过往而分开了神,以致未察觉酒水中的异样……可哪里是如他话中暗示的那般无正经的原因!
虽说非是何种天高的误会,我却不愿他如此看我,只好再澄清道:「不,事情并非如你所想……」
可他却似早已笃定,竟是不打算听,还自顾自地打岔,自以为识趣地引开了话头:「好了啦,先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该是想办法治好你的双眼。既然开封府暂时不方便回去,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不知为何,见他竟当真似此般想我,我心中却是隐有些焦躁,更想与他说明清楚:「不,小春,你先听我说……」
「没关系,不用说——」岂料又遭他再次打断,仍旧一副体谅的语气道:「我都明白……我也是去过那种地方的人嘛。佳人惑人,我也真能理解的!你也莫须再纠结此事了,俗话说人有失足马有乱蹄,偶尔栽这一回也无甚好可耻的。万幸的是他们并未趁你昏迷时另对你做出些什么事来,要不然你才真是亏大了!经一事长一智,下回上妓馆小心些便是。嗯?」
……你究竟能理解何事?
——莫非他过往上青楼妓馆之时,便是此般无个正形的模样么!
差点将此些话质疑出口。
正忍抑之际,却听着他早已不以为意将话题岔去了老远,仿佛展某方才欲辨清之事根本无足轻重,无甚好需介意。
我莫名觉得憋闷,堵了一口气,一时便不再想与他多作解释了。
***
县城西南,一幢二层屋院中。
当虞春猛然从自己身后窜出的那一刻,展某便已倒抽一气,能觉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尚未及展某反应,他便已被一股力道重撞回展某身上,竟生生替展某挡了萧新雷霆万钧的一剑——意识到此事的我,几是通体惊骇,接住了软倒下来的他的身体,手竟是止不住轻颤,感到他在自己怀中失去了意识,更是惊惶,心口彷佛要在那一瞬间止了跳动。
……幸好,他身上穿有李老前辈留与他的贴身银甲。
幸好,于银甲的相护之下,他性命无忧,人亦安然。
抱着昏迷的虞春被锁进地室之时,我心中当真仅馀下满腔庆幸与后怕。
全然不敢去想,倘若怀中之人今日真便这般长眠在了自己怀里的话……心上一阵阵撕扯般的锐痛,一想便要疼得几令展某无法忍受。
我不由得抱紧了手中之人。
我只想他好好地活下去……
展某对此人不求其他,只愿他往后皆能平安地活下去!
近抵著怀中人的呼吸,周围一片黑暗与寂静,我突然便生出了一种念想,一种想护着怀中之人一世长安的念想,再没有任何时候,比起此时来得这般鲜明强烈过,却不愿再深想其他原因。
心底似乎有何种不知名的物事,悄悄落了根生出了些东西。
只是自己,当时尚不明了。待察觉之时已然根深,复想拔除……又谈何容易?
***
偕萧紫同返开封府复命之时,因许久与府内不通消息,造成了误会,竟是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公孙先生其后坚持要亲视我伤处,并详问曾中眼毒之情形,服下何种解药,我一一告知。
待诊问告一段落,却闻外间吵嚷,步出便见到虞春涨红脸遭赵虎制在臂下扑腾、张龙一旁惊惶失措阻止无能的景象,连忙出声喝止。
赵虎并未觉自己方才行止何处不妥,一听我唤他,很快便上前来与我欢谈,其身后的虞春却是捂脖一脸哀怨,瞠瞪向他的背影,气喘吁吁,半晌皆还未顺过气来……
他这副怨怼样貌著实可怜,思及他在县城时终是结实受了萧新一击,虽有银甲替其挡去了锋利与大半力道,却不知有无有后遗之症,为防万一,我还是请了公孙先生替他相看稳妥。
未料未及公孙先生把到他的脉络,张龙赵虎为见识他身上的密银宝甲,倒是与他先打闹了起来,动作粗横,看得人一旁生忧,无奈他们正闹在兴头,却是听不进旁人制止。
眼见虞春寡不敌众,赵虎一掌便要搭上他衣襟,扯开他的衣衫,我心中一跳,未及多想便先出手架开了赵虎,孰料赵虎竟未站稳,一头撞散了公孙先生桌案上的卷宗……当场顿时一阵冷凝。
结果张龙赵虎虞春三人,皆被公孙先生留下收拾善后。人人连一句辩解的话皆不敢讲。
与在屋内时的肃然神色相比,公孙先生与我出了房门以后,面上却转为一派悠然,随后抚胡浅笑地问我:「往日甚少会见展护卫你直接介入张龙他们的打闹之中,今日怎地忽然插了手了?」
我被问得一愣,想了想道:「当众掀人衣衫,终是于礼不合,不甚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