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初一下卸了力道,沉沉看着他。
&ldo;你睡吧。我会叫醒你。&rdo;萧扶说着,用手指捂住大恩人的眼睛。
睫毛在他手底下颤了颤,眼皮缓缓阖上。
不知过了多久,萧扶拿开手,大恩人面容沉穆,睡得深沉,连呼吸也无。周围一片隐忍的哭声,萧扶恍若未闻,他一如往常,给大恩人梳理华发,擦拭手脚,重新盖上被子,然后让所有人不要吵他睡觉。
周围人都以为他疯了,方余和常澍想劝他,却被他赶出了门。
两人和保镖守在门口,整整一夜,从天黑等到黎明,本想让萧扶出来吃点东西,敲了敲门也无人应答。
他们对视一眼,打开了门。
病床上空荡荡一片,窗户大敞,帘子被风鼓起来。
两人消失了。
二三十年后,方余老得不成样,和老伴儿在夕阳下散步,在临州的湖边望见熟悉的身影。
一对年轻的同性情侣从桥上经过,高大的男人将俊美的青年揽在怀中,余晖之下,映着湖中的水光,连岁月都为之停滞。
老伴儿刚买了东西出来,问他看什么。
方余笑了笑,摇摇头。是幻觉吧。他竟看到了那两人,甚至看到萧扶向他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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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初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甚至不觉得是个人。
在父亲眼里,他只是个待选的容器,而在母亲眼里,他是报复父亲的武器。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
沈墨白以为他憎恨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实际上不过是错觉罢了。他们从来不是一类人。沈墨白阴狠暴虐,容不得人忤逆,欲望深沉,而沈知初,目下无尘,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底。
沈知初知道自己是个怪胎,因为他难以体会到常人激烈的爱恨,哪怕当年被人摁倒在地钻胯舔尿,也未曾被恨意侵扰。
他只是百无聊赖,将当初那些恶劣的嘴脸踩碎在脚底,看对方跪在他跟前毫无尊严地祈求,皱皱眉也未能体验到所谓报复的乐趣,于是抬抬手指轻易碾死。
这个世间并无让他留恋之物。
除了那只狐狸。
萧扶初见沈知初时,被无限黑夜里最亮的那抹光吸引,而沈知初眼中,那只蹲在坑底,仰着脑袋看他的狐狸,恰如黑白电视里,劈进一抹不和谐的彩色。
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唤醒他身为人理应具有的情感。
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掠夺的对象。
他给了狐狸离开的选择,而狐狸却钻进了他的院子,笨手笨脚地报答他的恩情,还悄悄偷走他的东西。
少年时期的沈知初隐约感受到心脏欢快的跳跃。
这就是&ldo;高兴&rdo;吗?
狐狸团在他胸口,熨帖着他的心口,暖流缓缓地、霸道地占据他的五脏六腑。
既然不愿离开,从此以后,就别走了吧。
许多年后,一如多年前划破黑白画面的狐狸,他打开那扇门,看到床上蜷缩的人。
那少年面色潮红,双眼空茫,哀求地扯住他的衣摆,身体轻轻发颤。
沈知初在床边驻足许久,从他的发梢,缓缓打量到脚趾,许久握住那只细瘦的手,慢慢地摩挲。
他平静许久的心,一下一下,雀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