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烁走出大厅的时候,心脏才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手指微微发颤,颈后发烫。
是恐惧,也是亢奋。
迎面跑来一位侍应生,纪年被他牵着的手适时轻轻抽走,像一尾捉不住的鱼。
“裴先生,外面现在很大雨,”他递过来一把长长的黑伞,关切地问:“需要给你们叫车吗?”
裴烁认出,是那位眼角有黑痣的年轻男孩。之前,他和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裴少爷”。
“不用了,我来时打的那辆出租车一直等在门外。”纪年先开口,对他感恩一笑,方才她被别的侍应生拦住不让进,是他坚持她有电子邀请函才放进去的:“刚谢谢你啊。”
“不客气,”年轻人有一点羞涩,抬了抬眼,“我也是……囍帖街的。”
诶?
裴烁和纪年对视了一眼,又看过去。
“我妈妈是,街道办的黄主任……我在这里实习……”
原来,是黄姨的儿子。
钟家新开的会所,实习生,桌面的国外推荐信。
纪年明白了。
“替我问候黄姨,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她帮忙,”她略颔首,挎着背包朝外走。
他俩坐上门外等候的出租车,裴烁的指尖仍忍不住微微发抖,掌心滚烫。
“你今天这样冲进来,不怕吗?”他的语气压着一股后怕和愠怒,忍不住扯开领口的扣子,“居然还让林亚瑞找人在门外做了一场大龙凤……”
那群戴着墨镜口罩的壮汉,他一眼就认出首当其冲且头最大那人了。
以往在学校的presentation也好出来社会的路演也罢,无一不是和队友事前演练过,知道怎么打配合,什么时候播demo,如何应对考官质疑。今天的solo莫名其妙变成了二人转,她要说什么他应该接什么完全靠那0。01秒的本能,末了居然还加了一场场外互动,招招杀得他措手不及。
她也未免太沙胆了,现场可没一个吃素的。他怎么说也有人保,她可好,说了这么多打人脸的话,万一钟明丰发火了,把她扔南江去喂鱼都有可能。
那可是钟明丰,这些年来温柔多情的面具背后有多不择手段,才能坐上这南城首富宝座。
“一开始没顾忌么多,现在想想,是有点怕。”纪年老实地承认,但也嘴硬,“做都做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带着我离开了?”
“不然呢,大闹天宫之后,留你在那被压五指山吗?”纪年眼尾扫了他一眼。
裴烁在她带钩的眼神下,脑海里不受控的过了千百个问题和念头。
纪年刚才的汇报看起来是即兴的,那她是怎么知道他今天要找钟明丰摊牌的?又是谁,在给她通风报信?
她今天的举动不仅得罪了钟明辉,也明摆着得罪了钟俊豪。所以,他俩彻底闹掰了?
还有。
她说“我们回家”,所以,他在她心目中不是同学、邻居、债主,也不是“过河拆桥”的那个“桥”,而是……家人吗?
家人。
这个词放在自己头上,一时真不知是甜还是酸。
“好堵,”纪年似乎不知道他内心翻过的那一层层浪,皱眉盯着手机里通红的路况和不断上跳的车价,又缓缓抬头看着他。
盯着他干嘛,又不是他招来的台风。
退一万步说,又不是他叫她来的。
裴烁只觉得自己的后颈更烫了,身上一阵燥热,忍不住又解了一颗衬衣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