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烁怔了一下,摇摇头。
“可是如果你留下来,说不定,你们能一直走到现在。”
他再摇头:“不会的,那时的我不配。”
“羡慕你啊,可以满心满眼地喜欢一个人,全心全意希望给她最好的。”她耸了耸肩,自嘲地说,“我就没有这种感觉。”
“你只是用理智将自己包裹起来而已,不想受到伤害。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若投入起来,可能比谁都疯。”
想当初在大学,叶咏欣突然迷上机车,天天在郊区街道狂飙。有一次重重撞在护栏上,打了一个月的石膏。
可是她后来突然说不玩就不玩了,干脆利落得像从未喜欢过一样。
“哈,我们这种小孩,哪有资格说什么爱不爱。我爷爷奶奶是律师联姻,外公外婆是官员联姻,我爸妈是官律联姻。而他们觉得到了第三代,是时候要找个从商的了,所以才会跟钟家走得那么近。”
“我不过是备选方案而已,你家的首选不是钟俊豪吗?”裴烁一针见血地指出:“其实你和……”
“钟俊豪,不可以,”叶咏欣打断他,隔了两秒,又摇着头强调了一句,“他,不可以。”
裴烁定定地看着她,没再反驳。
“不过你如果决定勇敢去追求她,我ok的。我俩是君子协定,随时可以放你走。”她大气地摊了摊手,眼睛晶晶亮,“阿烁,去做自己。”
裴烁桌上的手机适时震动起来,一下一下,催命一般。
他伸手将屏幕推过去给她看,指着上面的“妈妈”二字苦笑道:“我怎么做自己?”
他将电话摁掉,缓缓起身:“走吧,今天约了黄姨和街坊们。我们只有羽翼丰满,才有资格说做自己。”
叶咏欣点点头,随他一同走出去。
-
纪年没有想到,陆秀珠会陪着陆悠悠过来。
“啊呀,黄姨你叫我们干嘛?生意都不用做了吗?”手打银器铺的王伯挠着背埋怨,“我还要回去打银的啊!”
“就是啊……黄姨你也别劝我了,我没什么文化,也没这么大本事参与这些大工程,快点组织第二轮投票,我们拿钱入袋为安吧……”做婚鞋的林姨一脸愁容,不断地在椅子上挪动。
其余几个街坊也一同附和着。
黄姨正准备开口,突然,陆秀珠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陆秀珠。”她的身型瘦小,声音不大,在乌泱泱围坐的会议室里很不显眼,但她眼里的目光坚毅又笃定,一下让场子安静下来,“大家这么多年街坊,都知道我是个单亲妈妈,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厉害的事,常常觉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不管的事就别去掺和,安安稳稳最重要。
“我管得最多的,是我的女儿。从小到大,我要她心无旁骛地读书,女仔人家少沾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恨不得拿个金钟罩罩住她,让她在真空无菌的环境下成长,一定不要像我那样吃苦。大家也有所耳闻,当年我把她电脑扔下楼了。可是到最后呢,她跟我一样,也做了一个单亲妈妈,生活的苦,一点也没有少吃。”
现场的街坊面面相觑,不知道陆秀珠这番开场白到底是为了说什么。
而她身旁的陆悠悠,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昨晚听到妈妈说要陪自己去,心便一下子安下来。而陆秀珠竟愿意打头阵发言,也是她没有料到的。
妈妈站在自己身前,她竟一下子觉得,眼睛胀胀的。
陆秀珠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人生有时就是这样的,苦啊难啊无法预见,再怎么躲,有时都会惹得周身蚁。我个女悠悠和孙女前两天被街头混混围堵,让她不能支持囍帖街项目,即刻搬走。那些牛高马大的衰仔又骂人又动手,我的女儿奋力反抗,踹了他们,还打了他们一巴掌。”
现场的人猛然都瞪大了眼,看着她身旁白白净净戴着副眼镜的悠悠。
“我的孙女回来一直在讲这件事,她说:我的妈妈好犀利,她是一个勇敢的骑士,我也要学我妈妈那样!”
纪年抬起头,越过人群看向后头一个姣好的面容。她曾经对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说:女孩子当然可以成为一个勇敢的骑士。
“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是我以前太看低自己,也太看低我的女儿。人生我们是没办法掌控的,而当苦难来到时,唯有迎难而上重拳出击,才有转机。我曾经很懦弱又怕事,不是一个好榜样。可是,她是我和她女儿很好的榜样。”陆秀珠顿了顿,吞了一口口水,眼里闪着光:“我没什么文化,但我知道有句话叫‘马死落地行’,还有句话叫‘一箭易断,十箭难折’。囍帖街起起伏伏这么多年,我们成班街坊互相倚靠彼此扶持这么多年,没有那么容易被打沉。”
全场都静默了,连根针都听得见。
“如果我们不反抗,不团结,这些年的心血就付之一炬。难道大家愿意看到恶人当道,好人遭罪吗?”纪年站出来,朝周围的街坊望去,“我们不可以这样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