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太阳升得晚了些,光线却是非常爽利,豪不犹豫地照进屋子,环花皇后大酒店并不临街,所以那些叮叮当当的电车与街头巷尾卖报小童的吆喝声都仿佛沉到梦里,怎么也飘不进来。
服务生在打扫房间,然而那也是训练有素并不会打扰客人的动静,清晨时候敲敲门,若没有人来开,定不会没眼色地乱叫。
沈丹彩睡得熟,感觉身上暖洋洋才睁开眼,伸个懒腰呆了一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参加舞会,然后有人打枪,紧接着被推出来,那是顾流云!想到这里翻个身,旁边却空无一人。
走了!不会吧,才遇到就不见。
丹彩记得对方受伤,自己把她带回酒店,然后就一片迷糊,大概昨夜又累又困所以倒头就睡,今早才糊里糊涂。
可是她的伤还没好,怎么能乱跑,真是个不省心的死丫头。
沈丹彩气得从床上蹦起来,套件厚睡衣,猛地瞧见石青色制服还挂在椅子上,心里忽地甜丝丝——衣服还在!想必人没有走。
她嘴角挂上笑,自己八成是疯了,哪里值得如此高兴。
双脚下地的时候还有些疼,昨晚的精神高度紧张不觉得,如今人一放松痛感就又回来,她抬起来瞅了眼,伤口倒无妨,就是不好看,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她盯着那双脚出神,总觉得有欢喜的事发生在上面,但总也记不起来。
“早上吃蛋糕吗?”门外青青在怯怯地问:“顾长官。”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仿若秋阳明媚又深沉得刚刚好,“别叫我长官,穿制服的不一定都是长官。”
沈丹彩愣愣,站立在门口,手放在门柄上转了转,不知为何却不敢推开,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又回到牡丹镇。
其实不过才半年而已,但总觉得像隔着半辈子,可能一时间发生太多事,顾流云早就不是那个天天上学堂的大小姐,而自己也不再待字闺中,总等着嫁人。
木头门上镶着花玻璃,模糊不清能看到青青的人影落在上面,正试探地回:“那我怎么称呼啊,长……哦,不。”
顾流云笑道:“你可以叫我流云。”
青青好像吓坏了,声音提高:“不,我不敢,这怎么行。”
对方挥挥手,指指屋里,示意沈丹彩还没醒。
竟然教小丫头直呼其名!果然还是那个满脑子平等思想的大小姐,总是对下人亲得很,用顾老太太的话来说就是书读多啦,生出些许怪癖来,顾家已经算是礼遇下人,但大小姐还嫌不够,恨不得自己做个丫头才行。
沈丹彩笑了笑,索性靠在门边接着听,很享受这种感觉,她听得见她,对方却不知道自己在听,阳光落在玻璃棱上,稀碎碎地闪着,很像最近时兴的西洋宝石戒指,叫什么来着……钻石。
“那你怎么叫丹彩呢?”顾流云接着问。
“就称呼沈小姐,或者小姐。”
“好,那你就叫我顾小姐吧。”
青青呆住,其实她昨夜也恍惚,猜不准对方的性别,看模样是个漂亮小姐,可是头发那么短又穿着制服。
顾流云看出小丫头在胡乱琢磨,笑:“我在航空学院读书,那里不收女孩子,所以你只管知道我是谁就行,外人面前可要守着秘密。”
她极聪明,打眼一看就知道小丫头是哪种性子,寻思沈丹彩也精明,不会留个多事的人在身边,何况昨夜受伤,小姑娘恐怕早就知道自己性别,如果再瞒着反而生分,不如坦白说关系更亲。
青青连忙点头,瞧着对方的模样发痴,顾流云在喝茶,身体仍旧虚弱,整个人半靠在软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