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以为自己会生出什么伤心和失望,可实质上并没有,他只是有些怔然,为着那躺在床上满口恶毒的老妇人,也为着他那始终惦念着却原来早已离世的母亲。
&esp;&esp;江寻鹤弯了弯唇角,可面上却瞧不出半点笑意来,他平静地看向桂嬷嬷:“嬷嬷是想要问我为何在这,还是想要问我听到了多少?”
&esp;&esp;江老夫人在听到桂嬷嬷喊出“大公子”的时候,便知晓自己今日已然是言多必失,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慌乱来。
&esp;&esp;一个能被拿捏住的江寻鹤是江家最最好用的工具,可若是全然脱离了掌控的便是江家的灾厄了。
&esp;&esp;老夫人在心底不断盘算着要如何才能将此事周转过去,刚好桂嬷嬷出言试探的时候,她也注意听着,却不成想听到这样一番话来。
&esp;&esp;老夫人勉强撑着身子从悬着的床幔边探出:“孽障!你当这是哪里,由得你这般放肆?给我滚出去!”
&esp;&esp;江寻鹤看着她因着病症和愤怒已经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中有些微妙的复杂感,原来他曾经那般依赖过的祖母,竟也是这般的面目可憎。
&esp;&esp;“祖母心中不是也清楚,这江家而今的境遇,又何必多问?”
&esp;&esp;江老夫人被他气得喘气都带着些“呼哧”声,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我是决计不会让江家落在你手中的,你也不必这般得意,江家还有家主,轮不到你来插手。”
&esp;&esp;很下意识的,江寻鹤勾了勾唇角,便好似惯会阴阳人的沈瑞般:“祖母放心好了,既然祖母心中这般惦记着父亲,待到祖母百年之后,我定然会将父亲送到下面去陪着祖母。”
&esp;&esp;“好叫祖母日日得以瞧见。”
&esp;&esp;江老夫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脸色大变,想要开口说话却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桂嬷嬷连忙给她轻拍着背。
&esp;&esp;而后又转头质问江寻鹤道:“大公子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esp;&esp;“什么样的话算作是大逆不道?”
&esp;&esp;江寻鹤看着两人好似做戏一般的举动,只觉着再荒谬不过。
&esp;&esp;何曾是他没给过江家一条活路?
&esp;&esp;“既然病重,那便好好养着吧,三餐药食自然有人送来,就不必再出门了。”
&esp;&esp;江寻鹤说罢,转身就走了出去。
&esp;&esp;江老夫人闻言破口大骂,是半点从前的雍容高雅也没了。
&esp;&esp;“小畜生,当年就应当把你溺死,你和你那赔钱货的娘一样,都是来江家讨债的!还想软禁我?我呸,这江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esp;&esp;再走远些,就不大能听清了。
&esp;&esp;江寻鹤停顿下脚步,始终憋闷再胸前的那口气好似才终于稍稍泄出一点,原本这几天的担忧都随着方才的话沦为被击碎的玉石,纵然从前觉着千般情万般地难得,自此之后也和瓦砾无异。
&esp;&esp;他留在江家的人不算少,只是从前估计着老夫人的情面,对于江骞做的那些个恶心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平白扰了老夫人清静。
&esp;&esp;却不想他这么些年只是白白地让杀母仇人过了好些安生日子。
&esp;&esp;一个管事见了他连忙快步走近闻到:“公子可要去铺子里……”
&esp;&esp;“不,去山上。”
&esp;&esp;即便方才已经听到了结果,他也仍然要亲自上山去查验一番,他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微小的期望。
&esp;&esp;即便他这么多年也曾因为江骞告诉他“母亲是因着对他多有不喜与不满才始终不愿与他见面”而心生过怨怼,可到了现下才忽然觉着倘若母亲还在世,即便永不见他也是好的。
&esp;&esp;——
&esp;&esp;山上的道观很是冷清,即便这会儿天色还正亮着也仍旧没什么人——就像是一处为了掩盖什么而特意修筑的牢笼般。
&esp;&esp;他身后跟着的仆役颇有眼色地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头发半百的道姑过来开门,见了来人有些警惕道:“你们是谁?”
&esp;&esp;那仆役冷哼一声:“当真是有趣,你这不是道观吗?我们自然是来祈福的。”
&esp;&esp;那道姑也听出了他语气不善,于是一边说着:“今日不接待外来人”,一边便要去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