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母下葬后的第三天,安凡死活不肯回医院,倩倩只好把她接回了自己家,杨辰去了医院,可是,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安凡消失了,彻底地消失了,杨辰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找了好久,把倩倩的家搜了好多遍,可是,找不到。
倩倩一家也在找,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安凡的东西,一件不少,只是少了身份证和护照,他们和杨辰去查了出境记录,可是没有,她没有出境,那么她在哪?
他们找了大半年,却还是了无踪影,杨辰始终不肯放弃,他踏遍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却是最终徒劳。在两年后的某一天,倩倩终于有了安凡的消息,只是简短的异国他乡的邮件:“安好,勿念。”
可是这对倩倩,是多么大的欣慰,她对着电脑,笑着流泪。
回忆至此,已经暂停了一段岁月,倩倩看着远处朦胧的灯影,轻轻呢喃:“你说你安好,要我勿念,那么现在呢?你是否会履行自己的诺言,依旧安好。”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说起来兴许可笑,当年倪沐风并没有去看那个报道,只是在报纸上看过安氏夫妇死亡的消息,没有见到安凡的背影,只是在葬礼上他远远地瞧见她跪在那,看不清表情。
倪沐风在安凡的生命里错过了很多,伤害了她那么多,他盖那什么补偿?所有的一切,对这样的安凡来说,都是那么苍白。
倪沐风看着熟睡的安凡,她的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皱在了一起,许是梦见了什么让她撕心的事情,倪沐风心痛,抚上她的眉,轻轻地舒展开来,安凡感觉到了眉头的触动,伸手就把他的手紧紧抱住,怎么也不肯松手。像是舟中的浮木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她的脸,渐渐恢复了安详。
倪沐风任由她抱着,在她的额头落了一个吻,睡在她的身边,久久不能入睡,想起了那些她曾经在他身边逗留的日子,他是怎么样把她一步步推入深渊,心就抑制不住地痛,从此此生,再无一个这样的女子,在他的生命中留下这样斑驳,带着毁灭的痕迹。
早上倪沐风起来的时候,怀里的安凡一脸安静地,未曾醒来,倪沐风的嘴角勾起了轻笑,若是此生,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那么,此生无憾。
唇吻上她的额头的时候,倪沐风瞬时惊得坐了起来,手抚上她的脸,她脸上的温度高得吓人,那么滚烫,烫了倪沐风的手,也烫了他的心。
他伸手想要把她抱起来,一抱她,她就醒了,睁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倪沐风,眼底无风无浪,看得倪沐风心惊。“我不要去医院。”许是烧得难受,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却是异常坚决。
她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很大,瞳仁是那种浅灰的颜色,带着无望的灰色,倪沐风的心软得可以滴下水,“好,我叫路伯过来。”
倪沐风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这里的情况就挂了电话,她知道,那边的人已经赶来了,安凡斜闭着眼睛,头那么沉重,那种无力感让她的心窒息,也就是在那年亲眼目睹父母的惨剧后,她的心,从此停此不去,只能艰难地跳动。
她时常想,她的这颗心还能跳动多久,什么时候突然停止了,她是否会感觉到疼痛?眼前的男子,身影投落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心,活活地撕裂了开来。
她以为她无心了,可是却还是会痛,对于杨辰,她始终觉得亏欠,经历了这么多的风尘,她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美好,她知道,她和杨辰已经回不去了,只能狠心祝他幸福。
可是倪沐风,在她的心底,留下的那些最伤痛的爱恨,却怎么也无法割舍,他轻泯着薄唇叫她滚的样子,他在她身上狂舞的模样,在那些离开后揪心的日子里,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也不知道痛了多少次?
她恨他的绝情,恨他的赶尽杀绝,不给她一条退后的路,可是,那些参杂在难堪里的柔情,却是最难忘,恨,从来都不是单行的,有恨就必有爱。
安凡想起了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他会不会怪她留不住她,大恸,这个孩子。从来都不应该来。
倪沐风看了一眼安凡,那眸光里的心疼让安凡不敢正视,既然是孽爱,那么,又何必投放太多的感情,她未侧头,不愿意和他对视。
明显听见了倪沐风的轻叹,安凡恻然,听见他离开的声音,心里怅然。
倪沐风到了楼下,才知道周妈亦是病得不轻,却还在忙着他们的早饭,倪沐风不忍,周妈却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什么大碍。知道安凡病了以后,沉吟了一下,“少爷,不然我把小青叫过来吧,她现在也没什么工作,她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周妈自知现在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倪沐风本来想再请一个钟点工,却在周妈的话里说不出来,他知道周妈的隐情,麦小青自从离开了这里后,并没有正经地工作,整日游荡,周妈也是希望趁这个机会把她叫回来,好有个照应。
“好吧,既然你希望这样,那就这样,只是,我不希望她和凡儿再有什么冲突,否则。。”倪沐风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周妈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保证不会了。
可是,谁都没有预料到,麦小青的回来,会给他们带来怎么样的灾难,他们都把心思放在了安凡的身上,在事情发生后,才痛彻心扉。
倪沐风取了湿毛巾上楼,安凡微闭着眼睛,倪沐风避开她额头的伤,把毛巾放上她的头上,希望缓解她的难受,“凡儿,难受吗?”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可是,他除了等,又能怎么样?
路由盛带着助手在二十分钟后来到了倪沐风的别墅,听说了安凡不肯回医院,不禁叹气,以她现在的情况,若是及时治疗,还有生还的机会,虽然渺茫,但还是有,可是她若是再拖,恐怕回天乏术了。
路由盛给安凡挂上了点滴,又下楼给周妈看去了,留下倪沐风坐在她身边,两人无话,倪沐风看着细管里的针水渐渐流入了她的血液,心里很疼,从此只怕,她都得这样度过。
“凡儿,等你退烧后,我们会医院好不?路伯给你介绍了一个国外有名的医师,你听话去接受治疗。”倪沐风的口气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或者是在呵护着一个他最心疼的宝贝。
安凡听出了他话里的脆弱,他也怕她死掉吗?这个男人,从来都是那么落拓不羁,冷绝骄傲,现在却低声下气地哄着她,心里很酸,他们的爱,竟然这么伤痛,让人卑微,她的恨,渐渐软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但是,我需要时间,一个星期后,我们就去。”安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流出了眼泪,她知道这七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七天过后,她便会在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有的时候,爱就是这么一个东西,虽然爱了,但是终究抵不过难堪的岁月,安凡知道,她终究还是会和倪沐风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
倪沐风听见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心里高兴,却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他看见安凡眼里的泪水,心里就那样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冰冷地水不停地往他的心里灌,让他窒息。
他把她的手收在手中,放在自己的脸上,许久之后,每当倪沐风想起了这个让他绝望的女子,他就会想起这天他握着她的手时,她手上的冰凉在他的心底,久久不去。
倪沐风一直守着安凡,安凡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许是因为药水的作用,感到困乏,许是因为她的心累了,渴望找一个安歇的时间。
她醒来的时候,手上的针管已经被拔去,窗外已经是黑黑的一片,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安凡还是清楚地知道,倪沐风不在,那些年,她呆在黑暗中的时间比待在白日的时间还多,对黑暗,更是熟悉。
烧已经退了下去,额头有些凉,安凡赤脚站在地板上,外面传来细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说话声,“风哥哥,谢谢你让我回来,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是麦小青的声音,信誓旦旦的,安凡的眉头轻皱,想不到她又回来了。
久久听不到倪沐风的声音,“你要做的,不是让我不失望,而是让周妈不失望。”倪沐风看着眼前一脸红晕的麦小青,突然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倦,这个女子身上的污泥太多,看不清人性的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