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在奶奶的监视下,研好墨练了会儿字,又看了会儿书,就咋也坐不住了。见大哥、二哥把挑回来的苞米秸放在柴火垛,扛着扁担又出了院门。铁山对奶奶说他出去一会儿,就下地穿上鞋、戴上帽子,也没回答奶奶的问话,就出门向大哥、二哥追去。
铁山追上大哥、二哥,哥俩也没有撵铁山回家,兄弟仨说着话来到自家地里。一会儿功夫三个人就把苞米秸捆成四捆,两个稍大些的由大哥来挑,稍小的给二哥。铁山见没有自己的份,就问大哥:“大哥,还有绳子吗?给我也捆一捆。”
铁栋看向铁梁,铁梁也没带多余的绳子,他指着自己挑的那两捆逗铁山:“你试试挑得动不?挑得动,咱俩换着挑回去。”
铁山不知道二哥在逗他,他过去蹲下身把扁担放在肩膀上,身子一使劲就站了起来。可站是站起来了,还没走上几步,身子就被压得晃了起来,腿也颤抖起来。大哥看见后瞪了铁梁一眼,赶紧过去接下铁山肩上的扁担,铁梁也没有再取笑弟弟。
大哥看铁山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拔出别在腰后的镰刀,去地边山坡上割了些草抱回来,坐在地上编了个草绳。铁梁早已抱了些苞米秸过来,大哥怕铁山背不动,只给他捆了不大的一捆:“试试,看沉不沉?”铁栋自爸爸受伤后像似一下子长大了许多,话语比以前更少了,在弟弟面前也更像大哥了。
铁山知道大哥关心他,捆多了怕他累着。他把苞米秸扛上肩,掂了掂对大哥说:“轻了点儿。”
“远道无轻载,一会儿你就觉得沉了,走吧。”看到铁梁也挑起担子,铁栋才挑起自己的担子,跟在两个弟弟后面往村里走去。
铁山扛着苞米秸走在前面,刚开始还不觉得沉,之后便感觉越来越沉。还真像大哥说的‘远道无轻载’,他中途歇了好几歇,才把苞米秸扛进家门。
奶奶怕小孙子累着,喊他回屋温书去。铁山的倔劲上来了,他没听奶奶的,找了根绳子就随着大哥、二哥而去。他是男孩子,不能老是让奶奶和家人照顾着,他也要像大哥、二哥一样帮家里干活儿。。。。。。
爸爸宝加腰后依着被子躺在炕上,一手拿着烟袋锅儿,不时的抽上一口。几天过去,他的脸色明显比以前更显苍白、更显苍老。听着儿子们在院子里的说话声,他为有三个这样懂事的儿子感到欣慰,同时一种比腿上的枪伤更加疼痛的感觉撞进来,让他的心里酸痛得心悸难安。他的心在滴血,身子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让他心里更觉刺痛。。。。。。只能祈求苍天保佑,保佑自己的腿伤能快些好起来,不要把家庭的重担过早地压在儿子们身上。。。。。。
晚饭过后,铁山躺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太累了,是奶奶给他脱的衣裤,把他弄进被窝的。奶奶看着因疲惫睡得香甜的三个孙子,满是皱纹的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妈妈搀扶着爸爸方便过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也上炕躺下了。良久,她和丈夫宝加谁也没有睡着,都在想着心事。屋外时隐时现的弦月,淡淡的清光透过格子窗上已是灰黄的白纸,忽明忽暗地映射在夫妻俩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诡异。唉,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今天是腊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小年啦。吃过早饭不久,舅舅和表哥林吉提着一篮子鸡蛋、两只鸡走进了院门。舅舅已从本家中医那里了解了姐夫的伤势情况,进屋劝说姐夫不要难过,要安心养伤,并对姐姐讲若是去奉天治疗缺钱的话,他会全力帮助姐姐的。
围坐在爸爸身边,舅舅在得知了事件经过后也是无奈的叹气,屋内的气氛就更是沉闷。气氛越沉闷,话就越少,快到晌午时舅舅起身要走,说快过年了,家里一大堆活计等着他呢。妈妈也没有深留,她把弟弟和外甥送出院门外,姐弟俩又说了好一阵子话后,妈妈才红着眼睛走回院来。
妈妈回屋带上粘高梁米和笤帚,叫上铁山和铁香兄妹俩和她去村中的碾子上磨面。往年,妈妈都是在小年之前准备好面,烀好豇豆,包上一锅又一锅的粘豆包,以备过年时食用。今年有些晚了,妈妈想今天得把面磨好,烀好豇豆,明天才能包上粘豆包。妈妈拿笤帚打扫干净碾盘,便把粘高梁米均匀地撒在碾盘上,铁山和铁香兄妹俩就推着磙子转了起来。妈妈围着碾盘不停地把落在碾盘边上的碎米扫向中间,以免落在地上。。。。。。妈妈和铁山兄妹俩一直忙到了太阳快要落山,才碾完面收拾干净回家去。
晚上,大伯牵来两只羊,说送给弟弟家养着也好,杀了吃肉也好,是他的一点儿心意。对妈妈和弟弟、弟媳妇,宝树是心存愧疚的——自己的媳妇和妈妈相处的不好,妈妈也一直和弟弟一家生活在一起。作为儿子,他觉得自己远没有做到儿子该尽的义务。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两只羊,他也是少有地在媳妇面前强硬了一次后,才说服媳妇的。。。。。。
奶奶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认为宝树心里还有她这个妈,还想着弟弟一家呢。正好家里也没称肉,杀一只羊过年吃也是挺好的。只是妈妈不同意,她说那两只羊都是母羊,她想来年让它繁育小羊。铁山也不愿意,他很喜欢那两只羊,他对奶奶说羊由他来放,他会把羊饲养得棒棒的。把羊杀掉吃了也就吃了,只是解决了过年时的口福,养着却是养着一份对未来的期望。奶奶不懂啥大道理,却知道儿媳妇和小孙子说的是对的。
小年一过,离大年三十就越来越近了,宝加的伤口表面也在逐渐好转。他也曾偷偷的想要扶着墙站起来,可膝盖刚一打弯,身子就疼得汗如雨下,全身上下无一丝力气。他心里哀叹着,只能躺在炕上,看着忙进忙出的媳妇和儿女们,却帮不上家里一点儿忙。屋外不时传来孩子们燃放的鞭炮声,隐隐约约的还有孩子们玩耍嬉闹的笑声,预示着大年三十临近了。宝加只能是仰躺在炕上,一锅接一锅地抽着闷烟,缭绕的烟雾充斥着整间屋子,烟雾中,他的脸色显得愈加的苍白。。。。。。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宁静的小山村里,家家户户的门上贴上了春联,大红的灯笼高高地挂了起来,有的人家还在窗子上贴着喜庆的剪纸。换上新衣的孩子们兴奋的在街巷中追逐嬉闹,有的男孩子手里拿着火绳,不时地点上一两个炮仗,专往女孩子的脚下扔,炮声过后,就传出女孩子刺耳的惊叫声,之后是男孩子哈哈哈的坏笑声。
妈妈也为铁山、铁香准备了新衣,兄妹俩穿在身上非常高兴。可是受家中沉闷气氛的影响,铁山和妹妹谁也没有去外面玩耍,也无心去外面玩耍。爆竹声中,铁山和家人只是长了一岁,奶奶也更老了一些,可是那温暖的春风却没给他家的年饭桌上带来屠苏美酒。。。。。。
大年三十,就在这沉闷而又带着一丝丝憧憬的氛围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