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眼前的这间房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如果钱川当时在酒店楼下没有发现异常,没有回头,直接进来了,会怎么样?如果他和林暮山顺利地在这里见面了,又会发生什么?钟潭知道,这里只不过是林暮山平常的工作中无数个普通的接头点其中的一个。钟潭自己做刑警也快十年了,但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更多是在阳光下披荆斩棘,直面罪恶。需要伪装潜伏、深入敌后的场合也有,但绝对不会是常态。他不由得开始想象起那人的工作状态。他曾经有多少次在隐密黑暗、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一个人孤军奋战、独自战斗?曾经有多少次陷入绝境,没有战友,孤立无援,随时面对死亡的危险?他们不能以真实身份行走于世间,有些人甚至直到牺牲,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会遗憾吗?他会不会也曾渴望过,有一天可以身穿警服,头顶警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而现在,在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有一支枪口已经无声无息地对准了他。子弹已经上膛,随时等待被射出。而这支枪,竟然就来自他们身边,来自从来不曾设防的自己人……想到这里,钟潭只觉不寒而栗,又怒火难抑。而今晚,他愿意把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钟潭可以想象得到,这在他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无论是出于他的性格还是他的工作性质,这都是绝无仅有的。这不仅是一份让他感到沉甸甸的信任,更是……把命都完完全全交到了自己手上。他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他决定先回去。他要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继续来与这个荒谬的世界战斗。钟潭把房卡还给前台,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前台小哥犹犹豫豫地叫住。“警官,那个……”“怎么了?”“呃……您刚才查的是1206房间吧?我刚刚想起来,我同事晚上交班的时候提醒过我,说今天下午收到一个快递,等1206房间的客人入住时记得要交给他。您看,客人到现在都没来,既然您来查这个房间,我是不是……应该直接交给您?”钟潭警觉起来:“什么快递?”小哥递过来一个a4大小的快递信封。钟潭接过来一看,这是一个要求当日到达的特快信函,寄件人地址被隐藏。从邮戳上看,是今天上午从嘉云北部的一个城市寄出。钟潭心中一估算,那个城市就在钱川从燕平到嘉云的必经之路上,而寄件时间点也差不多是钱川经过那里的时间。钟潭心中一沉,大概有了数。他谢过前台小哥,转身离开了酒店。回到车里,他思考了半分钟,随后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个u盘。通缉“昨晚是我值夜班,大概凌晨三点半吧,林队突然在里面敲门,我把门打开,想问他怎么了,结果里面一片漆黑,我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被打晕了。等我醒来,就……就这样了……”一楼侯问室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值班警员小刘苦着脸讲述着昨晚发生的事。钟潭满脸难以置信,仿佛是在听天方夜谭。“他用什么打晕的你?”“大概是……金属的,棍状物之类的,”小刘摸着后脖颈,“有点像警棍。”“怎么可能?这间房间里哪来的警棍?他是怎么进去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真的,早上法医室的同事给我验了伤,他们也是这么说的……”钟潭想了想,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冷着脸问:“监控呢?”小刘脸皱成了一团:“刚才去调了,但是,凌晨三点到四点的那段……被删了……”“什么?!”钟潭愣了一秒,随即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这里是市公安局!监控还能被删?!这帮人一个个都他妈是废物吗?!养你们干什么的?!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还能从眼皮底下消失了?!”钟潭的怒吼震动了整栋楼。楼里的警察们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围观,刚从门外进来的则战战兢兢地贴着墙壁缓缓走过。杨毅在门口就听到钟潭的咆哮,心知不好。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见过他暴怒的时候也不少,但从来对事不对人,极少听到他如此失去理智口不择言。他赶紧三两步跑过来:“怎么回事?队长冷静!”钟潭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深吸口气,耐住性子继续问小刘:“昨晚你值班,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你有离开过这个门口吗?”小刘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就是……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突然楼道里停电了,我以为是跳闸了,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就去了楼梯间那边。”钟潭脸色很难看:“你离开了多久?”“大概……10分钟左右。”“之后呢?”“之后电又恢复了,我就回来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林队在里面敲门了。”钟潭心里冷笑一声,断电,值班警员被打晕,监控被删,果然又是同样的套路。他问:“你能肯定是林队敲的门?他有说话吗?”“他没说话……但……不是他的话、还会是谁啊?”小刘像听到鬼故事一样,瞪大了眼,满脸惊恐。“你说被棍状物打伤,现场有发现凶器吗?”“早上检查过了,没看见凶器……”杨毅走近,低声说:“队长,这事情很蹊跷,还有半个小时领导们就来上班了,很快都会知道。你看要不要……”钟潭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想。他蹙眉沉声道:“先叫技术队过来,这间房间里里外外全部查一遍。我要知道凌晨三点以后有没有人进去过。还有,局里所有监控,包括大门外路面监控,凌晨两点到四点这个时间段,全部调出来,查。你亲自去。我就不信了,除非一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了,否则,在咱们自己的地盘,还能做得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这也太嚣张了吧!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吗?”杨毅冷静应道:“明白。一会儿周局那边……”“我现在就去他办公室等着他。”一间漆黑的房间内。林暮山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到四周一片漆黑。他努力回忆着昏迷前的片段,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在市局候问室里的小床上睡着了。可是此刻他身下的这张床,很明显比那张床更大更柔软……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等到眼睛适应了一些黑暗,在朦胧的光影中,他努力辨别着房间里的陈设,很快意识到这里应该是一间酒店的房间。他想支起身子,却发觉浑身酸软无力。他伸出手想去摸床头柜上的台灯开关,手臂却软得不听使唤。摸索半天,只听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滚落到了地上。也许是这声响惊动了屋外的人,几秒后,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人影从外间走进来,站在门口。借助门外照进来的光亮,林暮山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你终于醒了。”盛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林暮山闭了闭眼,很无力地说:“你想干什么?”盛温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了。半分钟后又折返回来,打开房间里的灯,在床头柜上放下一瓶水和一个餐盒。“先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