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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阴天,风雨并没有来。
江边会所的落地大窗望出去,云层压得很低,江面一片平静,像一条灰绿色的绸带。
“裴少爷,这边请,”会所侍应生引着裴烁入内,他看了他一眼,这个眼尾有着一颗黑痣的年轻人和其他的侍应生都一样,受过上头的特意叮嘱,喊他裴少爷。
会所的大厅连着后院都被包下,宁静雅致的连廊侧厅显得有点空旷,中间显眼地摆着一张鲜亮的绿绒桌球台,左边静静地放置着一台德州扑克,右边则是一张棋桌和品茗区。
“来一局?”钟俊豪擦着球杆,一双狐狸眼眯着看他,“斯诺克,会吧?”
裴烁摇摇头,不说不会,也不说不打。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越过钟俊豪的肩头,穿过那面透亮无尘的落地玻璃,看向那江面。
“哦哟,斯诺克啊,”他身后的钟明辉噙着笑走上前来,挑了一支杆,“好久没打了,阿豪愿意跟拉叔打一局吗?”
“拉叔真会讲笑,我初初学台球就是你教的,师父可要让着点徒儿,别让我得零鸡蛋这么没面子才是。”
钟俊豪话音刚落,便见侍应生领着钟明丰、裴兰、钟嘉怡和叶家一行人款款步入。叶咏欣一见桌球就两眼放光,拉着钟嘉怡的手快步走过来观战。
她站在裴烁隔壁,歪了歪头:“从进来你就一直盯着明丰叔,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钟明丰这半年对外都一直抱病不出,甚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如今看来是清减了些,但精神似乎还好。
裴烁收回目光,浅笑一下:“大律师都这么火眼金睛吗?”
而钟明丰似乎对这边的战火兴趣缺缺,只睨了一眼便与叶生坐上了棋桌,而两位太太也对着江景颇有兴致地沏起了茶。
掷币后,钟明辉一杆开球,白球轻碰红球堆,红球四散,没有一个落袋,却角度都刁钻。
开球留余地,看似客客气气,却不给对手太多机会,这是他一向的做事风格。
钟俊豪走到球台前,一杆斜打出去,红球应声落袋,白球却稳稳地停在了有利的位置。
“有时候呢,机会还是要自己创造,”他笑笑,又轻轻推一杆。
谁知球一偏,硬是没进。
“手生啊细侄,”钟明辉不慌不忙,一杆进洞,接着一连又进了几个红球,而后白球藏在了蓝球后面,几乎无法直接击中任何红球。他过去拍拍他肩膀:“俊豪,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太冲动就容易给别人机会。”
钟俊豪眯了眯眼,一个呲杆,白球跳过蓝球后精准击落后面的红球,堪堪停在了袋口。他轻笑:“拉叔,险中求胜也是一种策略。不到最终,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钟明辉尚未吭声,桌旁的叶咏欣却轻轻在钟嘉欣耳边“嗤”了一声:“我记得Snooker是不允许对非目标球jumpshot的吧?”
钟俊豪白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回呛,眉头陡然一皱。
他看见裴烁竟不知何时站在了钟明丰隔壁,在跟他低声说着什么。而钟明丰明显觉察到了远处投来的目光,抬眉望了他一眼。
“烁仔,”钟明辉也瞅见了,沉着脸向他招了招手,“过来打两杆?”
却见钟明丰抬起头,饶有兴致地回道:“裴烁对近期囍帖街项目有些想法,想跟我汇报一下。”
角落的裴兰也不喝茶了,身子绷直在听。
“哦哟一家人难得聚会,大哥身体也还欠佳,工作的事就留着下周再谈嘛,”裴烁没有事先与他打招呼,钟明辉有点绷不住了,迈步过去想要拉走他。
“拉叔,趁人齐,也可以大家一起听。”裴烁似是钉在原地,没打算走。
“还有叶叔叔一家在,谈工作也不合适吧,”钟俊豪难得跟钟明辉统一战线,都想让他闭嘴。
“说起来,我也是项目组一员,不妨一起谈,”叶咏欣走上前淡淡开口,也看向自己父母亲,“爹地妈咪应该也对我近期的工作很感兴趣。”
钟明丰目光矍矍地看向裴烁,一抬手:“来吧。”
落地窗外墨云压顶,江水开始翻滚,窗边的绿植猛烈地摇曳着。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