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大,林琯玉纵然罩着挡风的披风,却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空气里弥漫着火油的味道,王家府外,那些一个个擎着火把的读书人面容个个都显得凶神恶煞,其实这些书呆子未必就真的明白王家绝对不开城门的原因,不过是一腔热血的书生最容易被煽动,是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的一把钝刀子。
钝刀子割肉,远比利刃要疼。
不过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面对这些人,你和他们是不能讲道理的,林琯玉也不觉得自己讲的过他们。她于是用了最粗暴直接的手段镇压,颇为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些满嘴忠义的书呆子们被下了大狱。
她回头的时候,林如海的马车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气走了,还是回宫去和皇帝告状了。不过皇帝还病着呢,这会儿听了这消息,估计能气得厥过去。
她拢了拢披风,往里走去。
看门的小厮见她走来,甚至都哆哆嗦嗦的不敢盘问。林琯玉微微沉了脸,&ldo;怎么,这会儿连话都不会问了,旁人进你家,你拦也不拦?&rdo;
小厮哭丧着脸道:&ldo;姑、姑娘,您、您是哪位?小的替您通报一声。&rdo;
林琯玉莞尔,道:&ldo;伯母睡了么?可曾受惊了?&rdo;
那小厮听着这声音实在耳熟,恰好这时候林琯玉拉下了帽子,虽然一张脸苍白到毫无血色,但是眉眼清丽妩媚,赫然是他家少爷经常往家里带的那位林姑娘。他顿时松了口气,说话也利索了,&ldo;夫人吓得没能睡,您来了,陪陪夫人就好。&rdo;
林琯玉点点头,兀自进了大门,她对里头熟悉得很,甚至不用人带路,就脚步轻快地到了钱氏处。钱氏在屋中至今没能睡着,对着烛火两眼通红,忽然听说林琯玉来了,忙道快请。
林琯玉一进屋,就见她显然是哭过,她脚步一顿,不可避免地想到远在平安州的王颀,终于还是勉强笑了一笑,道:&ldo;那些&lso;子曰&rso;们已经都被赶走了,您大可不必再担忧。&rdo;
钱氏冷笑道:&ldo;我哪里是怕他们呢?倘或我就站到门口去,叫他们把我捉去,去平安州对峙,叫王颀开门放太子进城,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rdo;
林琯玉不由也笑了,&ldo;读书人雷声大雨点儿小,还真是。&rdo;
她笑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钱氏见她这个怔怔的样子,便道:&ldo;怎么是你来了?&rdo;
&ldo;我父亲那会儿还在宫里,&rdo;林琯玉微微笑道,&ldo;是阿颀身边的拒尘来说的,他倒是对我有信心,也不去求别人,只来找了我。我担忧您,便取出了当初阿颀给我刻的一枚仿章,装作是王大人,火急火燎地给五城兵马司那边送了一句话‐‐字是我府上的秦可卿写的,那会儿觉得好玩,把许多人的字都学着写着玩儿了,没料到会有这么派上用途的一天。&rdo;
她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慢条斯理,条理清晰得很,看不出半点往日的毛躁的模样。钱氏大感意外,又忽然想到:&ldo;许是这会儿局势变得太快,这孩子不得不这样了的。&rdo;便有些觉得心酸。
她默默地拉林琯玉坐到自己的床边,说:&ldo;今夜你便在我这儿睡下吧,我叫人给你收拾屋子出来,大晚上的,我听说你前儿还受了伤。&rdo;
林琯玉这才觉得肩膀上的伤口又有些疼,约莫是再一回裂开了。她不想叫钱氏再担心自己,便只是笑道:&ldo;不碍事的。您不说,我也要在这儿赖着了。&rdo;
钱氏替她理理鬓角,柔声道:&ldo;好孩子,阿颀遇见你真是福气。&rdo;
在这会儿猝不及防地听见王颀的名字,她心里的感情很复杂,胸口的酸涩似乎要翻腾上来,又慢慢地止息了。林琯玉瞧着灯花,眼睛一眨不眨地道:&ldo;不瞒您说,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rdo;
钱氏笑了,&ldo;我是同你说真话呢。他从小啊,脾气又差,他姐姐又那样宠着他‐‐要不是他爹是个武将,养出个宝玉来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这孩子长大了,愈发有他自己的主见,我向来不说他,这会儿竟然是连他父亲也说不过他,说不过了,便要动手,他挨打倒是不还手,也总一声不吭‐‐倔得不知道像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