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见他将刚熨烫好的衣袍,攒成球状抱在?怀里,忍住想要扶额的念头,抢过来?赶快抖了抖,随即瞧了瞧比她矮的两名侍女,只身上前亲自服侍他穿衣,将他衣领上的褶皱抚平的同时?,反而?激起了男人心中无尽的波澜。“可以?啦。”她看了眼镜中身着玄色绣金盘龙常服的男人,打着哈欠,回到了床上,“我得继续补觉,就不远送了。”萧祈安下意识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见衣袖飞扬,握空了。他强压下心中甜蜜又有些说不清隐忧的复杂情绪,朝着她笑道:“晚上见。”在?两名侍女恭送之下离开了正堂。陆南星翻身面向里,目光越来?越悲伤,听着阿硕兴奋地说:“姑娘,我听贺三爷说,皇庄收拾出来?了,咱们是不是也要收拾行?李了?”“是该收拾行?李了。”她下意识接了这句,“我睡会?,你们简单收拾即可。”许招娣见她说话不似方才,有些担心地上前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去请医官?”阿硕将她拉出去,在?耳边悄然说道:“经过昨夜,姑娘不舒服是正常的,过上两日就无事了。”许招娣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哪方面,红着脸胡乱点头,去西次间收拾箱笼。到了午后,果然有下人来?报,说宫里派了一辆马车过来?,要带着姑娘去皇庄。陆南星将写好的信分别放在?书案上,带着一个简单的包裹迈出了正堂。车夫惊讶她如?何自己就出门?了,还?穿着一身男装。难怪陛下如?此爱重,无论样貌与周身的气度,乃至行?事作风与那?些贵女完全不同。阿硕和许招娣都被陆南星找了理由支出了鸿胪寺,她看着马车后面跟随的近卫军,命道:“你们都回去,告诉陛下,就说我说的,不想带这么多?招摇过市。”“这……”为首的两名带班,自然知晓她的重要性,为难地拱手,“陆姑娘,陛下也是考虑你的安全。”“我陪着陛下大小?征战,什么没见过?”陆南星扶着马车仍旧坚持道:“你们若不服从我的命令,那?我就不去了。”两名带班见她果然转身朝着鸿胪寺走去,赶忙唤道:“卑职不敢,这就听姑娘的。”陆南星摘下腰间悬挂的玉佩,“陛下识得这枚物件,你们带回去复命罢。”两名带班感恩地双手接过,踏实地带着队伍骑上马离开了。陆南星放下车帘之前,深深地看了眼这座住了时?日不短的院落,淡然命道:“走罢。”马车顺利驶出城门?,路过城外一片打尖的客栈酒水铺子,陆南星掀开车帘朝着车夫笑道:“我看那?里有个卖丁香花环的婆婆,想买一个戴着玩儿。”说罢给?了车夫一枚银角,“多?出来?的你收着。”车夫方才见识到一向目中?无人的近卫军是如何俯首听命陆南星的,自然不敢拒绝,道着谢接过她?递过来的银角,将马车停稳后随即跳下去朝着买花的婆婆一路小跑。陆南星趁机下了马车,闪身进入一间客栈。掌柜见她?来了,热情地?迎了过来,“姑娘,你可算来了,今儿我还与婆娘说,你当初给了我那么多银子,怎么人就没影了。”“掌柜,马儿可喂足了草料?”陆南星接过他端过来的茶碗,谨慎地?放在桌上。掌柜连忙带着她?来到后院,“每日都喂得饱饱的,就怕姑娘哪天来了,即刻要用?。”陆南星说好?,“后会有?期。”骑上马凭借记忆,朝着通州方向疾驰而去。待她?在赶在落日前登上前两日刚到达京城的商船,拿出马力麻亲笔写的勘合,用?熟练的夷语询问船长,“是否马上就要开船?”船长惊喜地?发现,她?竟然会说本国语言,立刻说,“要检查水箱的水一应食物?,没问题就离开。”陆南星深知夷人自由自在的个性,时间观念上的确没有?汉人守时,担心他又想起什么下船采买,便道:“不瞒你说,我是月港船厂的老板。若有?什么缺少的,到了月港再补给也一样。有?我在,不会短了你们的。”船长听了更加惊喜,没想到令国主下定决心增加来华商船的人,竟然是这般漂亮的小女子。与此同时,自从?车夫找不到陆南星后,颤颤巍巍地?跑去拿出宫城的令牌求助城楼驻防的官兵。为首的首领听车夫暗示此女在陛下心里的份量,再听说姓陆,便知那是陛下争夺天下时,唯一的女将军。他不敢怠慢,在军马插上急报的红色三角旗,朝着宫城疾驰而去,一路提气来到乾清宫,将身后跟着的宫人累得喘着气也跟不上。正在与群臣商讨永不加赋,争论的面红耳赤的萧祈安,听闻陆南星人不见了,手中?的茶盏失控摔落在乾清宫的金砖上,他一把揪住前来报信的人质问到底是谁劫持?任谁也没见过这架势,天子亲自带着亲卫军将城门外的所有?客栈包围了,逐个商户进行排查,终于查到陆南星重?金贿赂的客栈老板。这才得知她?骑着马像是去往通州方向。“通州……”萧祈安猛然想起她?曾说想要出海,而此时看着暮色之?下的城郊,夕阳带着最后一抹倔强的光晕缓缓沿着地?平线落下。他计算了到达通州的时辰后,疲惫地?闭了闭眼,仍旧咬着牙飞身上马,不甘心地?想要去看一眼。贰佰骑兵陪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天子,披星戴月来到了空无一人的码头,惊起了栖息在芦苇丛中?的鸬鹚。不远处住在渔船上的百姓被犹如地?震般的马蹄声惊醒,不敢点灯,死命捂着嘴看着举着火把黑压压的官兵,不知他们在找什么。还未等他们将船悄悄划远,再次听到了山摇地?动的声音,逐渐远去不见。萧祈安马不停蹄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城中?,他微微侧首命道:“不必跟随。”径直朝着鸿胪寺疾驰而去。待下马时,膝盖一软,这才发现根本没来得及给小黑上马鞍,而他却全?无知觉,□□摩擦的疼痛远比不上她?毫无征兆的离开,带来心中?的剧痛和失落寒心。“大哥。”贺云与哭得眼圈通红的阿硕和许招娣,在小院里与他碰头,将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了他,“这是陆姑娘写给你的。”见他神色疲惫,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魄,背影萧瑟无比。萧祈安拿着信,重?新走进务必熟悉的屋内。他这才好?生打量这间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厅堂,闻着熟悉的崖柏香气,一如她?人那般不要任何负累多余的修饰,只愿展示本真的自己。即便不被任何人理解,也要坚立在悬崖峭壁上孤芳自赏。他扶着整理的干干净净的书案,缓缓落座,颤抖着拿出了信,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招娣,你别拦着我!”阿硕用?力想要拨开拉着她?的手,见贺云也站出来帮她?说话,“大哥,阿硕……”“进来。”萧祈安先行问道:“她?临走前,曾说了什么?”阿硕含泪下跪,“姑娘走之?前什么都没提。是奴婢和招娣听闻要搬去皇庄,询问姑娘要不要收拾箱笼。姑娘同意了,谁知姑娘只是想要自己离开。”她?膝行两步,郑重?叩首,“陛下,奴婢求您不要去找寻姑娘。上次宫变,姑娘从?宫中?回?来后就呕吐不已,整个人大病了一场。自从?与陛下在大都汇合后,奴婢们也发觉姑娘一直有?意躲着陛下。奴婢猜想,并不是姑娘心里没有?陛下,而是她?无法接受入宫的安排。可终究无人能理解她?,沈昱这些?老臣话里话外处处排挤她?。陛下的身份不可改变,姑娘只有?选择离开。”许招娣也下跪,“还请陛下给姑娘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