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对他附耳低声道:“此事若被大帅或众人知晓,会不会说大公子度量狭窄?”阎少康听后明显不为所动,并严厉地乜了他一眼。陆南星正在为场上衣诀翻飞的人暗暗喝彩,猛然见到这么多人一起上去,就见萧六犹如从天而降,直接跳入十几人当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两人直接对撞。众人仿佛听到了“咚”地一声,紧接着她便看到那二人的额头上血流不止,已然分不清是谁的头被撞破了。剩下的人见到这二人的惨状,纷纷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到大公子丰厚的奖赏,便相互交换目光后一起朝着萧六冲了过去。只见萧六一个利落地回旋踢,在身前之人纷纷倒下的瞬间,双手犹如鹰爪那般抓住身后攻击之人的肩部,犹如后脑勺长了眼,将人整个拔起狠狠摔在倒下的人上面。他的束腰被倒下之人强行拽下,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胸膛,数条刀伤赫然在目。孤狼目光透着寒光,冷冷扫过眼前的猎物,令后面上来的人再也不敢主动挨打。“好!”王广全起身拍着手,亲自走上点将台挥手示意没上去的士兵离开,笑道:“本帅自起义后,放眼望去,鲜少见到你这般出色的苗子。本帅一言九鼎,方才所说封你为总兵官,必不食言!”他扭头看向仍旧坐着盘着手中大印的阎兴邦,“老阎,你没有异议罢?”阎兴邦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哈哈笑道:“咱们义军又没分家,谈何异议?”“那便再好不过。”王广全也干笑了两声,看向气得鼻子都歪了的阎少康,故意在众人面前唤他的小名,“康儿,你父亲身为元帅之首,自从起义以来,从未在兄弟们面前公私不分。老夫虽为你叔叔,但也要效法不是?考校萧兄弟也是老夫提出来的,如今就算是惩罚过了,你看如何呐?”陆南星暗自腹诽,“好一出离间之计。只是不知萧六去了王广全营中,会如何在阎|王之间周旋,而不被惹一身骚。更何况,还有对他虎视眈眈的阎少康,日后还不知会生出多少火上浇油的事端。”她不由得看向站在点将台上拱手领命的萧六。只见他脸上的潮红扔在,方才深邃双眸中的杀气已然隐去,眼睫缓缓低垂,像是在听旁人闲聊不关己事那般。阎少康被王广全当众架在火上烤,早已怒火攻心,双手握拳,见父亲犀利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只得冷声说道:“在义军当中,属下早已忘记是谁的儿子,只记得官职。军中自有军令,属下自然听从二当家教诲。”他倏然抬眸,狠狠盯住萧六,一字一句道:“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大家日后还是好兄弟。”陆南星最善于搞平衡之术,总不能让萧六在义军内活得过于艰难,闻言立刻笑道:“大将军胸中有丘壑,有义军大业,大丈夫当如是。今日之事也是因其立功心切,若全军将士皆有大将军这般意志,那咱们义军便是天兵天将,消灭金贼近在眼前。”站在阎少康身后的黑衣男人敏锐地观察到,阎兴邦看向陆南星的目光中,多了以往不曾有的探究,他目光飞快地看向已然走下台的萧六,见他只是默默站在王广全身侧,目光并未看向陆南星。心中不由得掂量,这主仆二人如此疏离,是否为真。阎兴邦见众人的好戏都演完了,这才哈哈大笑道:“今儿所发生之事,皆是壮大我义军的喜事。陆丫头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些米粮便获取了顾山长和百姓们的支持。少康听闻异动及时出兵,这份警觉之心都是值得肯定的。”他示意身边的勤务兵将二百两碎银子发给了方才参加比试的士兵,又道:“今儿校场比武也意在告诉大家,不管你是伙头兵还是马夫,只要有本领,本帅与二当家便会给你官做。失败了也不要紧,拿着赏银一起喝酒,大家还是兄弟。”众人听闻有酒喝,立即欢呼起来,纷纷喊道:“大帅英明……大帅英明。”王广全听着这一声声刺耳的呼唤,心中冷笑。背着他私下里和臭酸腐读书人勾结,获取人心。还要将所有责任推至陆南星身上,推脱不知,果然是他阎兴邦才能演出的好戏。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萧六身上,嘴角微牵笑道:“萧兄弟,过会子随本帅坐一桌,咱们今儿喝个痛快。”萧六恭敬地拱手说道:“回禀二当家,茗山书院顾山长还等卑职将大帅的军令传达,卑职尚有任务在身今日不便饮酒,还请二当家莫要怪罪。”此话正中陆南星下怀,后续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处理。她也向阎兴邦拱手:“义父,萧六说的没错。不若女儿携带一些回礼送至茗山书院,也算是您的恩赐。另外,今儿个还要安排换值今日施粥的将士们,同沾大帅的恩赐才是。”她并未提到回城是为了监督义军放粮,言语中,处处皆为阎兴邦提高声望,果然得到了他的支持。“陆丫头做事越发老练,送给茗山书院的贺礼全权有你做主。速去速回,义父让人给你留着好酒好肉便是。”陆南星故作欢喜地谢过后,与萧六回到大帅府,在管家的陪同下进至阎兴邦的仓库里。看着满仓的绸缎布匹、玉器摆件、上好木料家具、甚至还有成堆的灵芝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令陆南星瞠目结舌。三年起义,竟然成了土财主,已经如此富有竟然还要剥削民脂民膏。难怪农民起义军比官军还富有。她转身示意萧六挑选顾炎之喜欢的物件,却见他眸光幽深了几分,锐利的视线冷冷扫过琳琅满目的战利品后,与她目光相对时,仿佛在嘲讽地质问她,“你不是说阎兴邦爱民如子么?”陆南星知晓他看到这些只有愤怒,可眼下并不是清算此事的时候。她趁着管家和库管在前方带路,伸手扯了扯萧六的衣袖,见他目光转过来这才向那些宝物努了努嘴。见他围着库房转了一圈,也没开口要什么,必是想要书院经常用的物品。环顾自周,金光闪闪的摆件九成都是从当地的官府,以及富家大户中抢夺而来。在义军之中大多都是大字不识之人,非但不会鉴赏名画还认为那玩意不易保存,更加不会看得上黑黢黢的砚台,认为不值几个钱,又沉还占地方。她想了想,指着几匹松烟色的绸布笑道:“我见山长的衣衫也有些陈旧,想必他老人家节衣缩食维持着书院开销。咱们行伍之人只穿红与黑,这布料放在库房也可惜了,不如全部拉去书院也算是物尽其用。”随后又挑了一座画着舟山钓鱼图的山水墨檀屏风,木框圆润有光泽,瞧上去便知价值不菲且年代久远,送顾炎之这般老学究最合适不过。萧六见她选的这些蹙了蹙眉,走到存放上好补品的仓库,亲自挑了几个陈年老山参。陆南星见他的目光落在参的根茎,行话称为“芦头”上面,一年参是一个芦头,十年的芦头很高了,皮色也泛老。他明显拿的都是十年以上的老山参。难道出身乡野人家的孩子,见过人参?就算曾经在地主家见过,恐怕也难见到十年以上的老山参罢?一旁的管家看着萧六的动作脸都白了,又不敢出声阻止,目光看向陆家野丫头,见她一副我有圣旨在身的表情,心疼的要滴血。陆南星一路欣赏着管家扭曲的表情,见萧六在帅府的粮仓前驻了驻足,她又要了粮食和腊肉,装了满满当当五辆车,二人这才亲自押车往书院行去。她一路上思考着,是否派人保护茗山书院?如此这般,阎少康更没理由带兵直接与自己人对着干,也就少了一些事端。又想到萧六自己也有人马,节骨眼上事情做多了也会招人猜忌,又打消了念头。而阎兴邦在得知今日放粮的所有功劳全部记在他自己头上,又得到了顾炎之亲笔信,自己儿子丢面子相较之从她陆南星办差得到的好处,总算可两相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