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泪一口喝光杯中酒,被呛得扶着桌几狂咳不止。七十度的自酿酒,总算见?识到了。樊青端起?酒盏,默默看向垂眸犹如石像的萧祈安,一字一句也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大哥,从此以后都忘了罢。”说罢也干了。萧祈安听?着这声泣血般的劝说,浑身一颤,将手中的酒盏一扔,直接拎起?身侧的酒坛仰头阖目灌入口中。樊青拉住起身欲夺下酒坛的贺云,“三弟,大哥需要有个宣泄口。如今战事并未到一触即发?的阶段,你就让他醉一次,卸下心魔才能好好走完日后的路。”“二哥……”贺云从未见过他能说出这般隐忍又?洞察人心的话,想问缘由,却又?担心戳到他的心事?。若两位哥哥都酩酊大醉,他一人如?何?整治。“大哥,这酒很烈,咱们兄弟慢慢喝……你”他终究不能心安理得?地看大哥疯狂饮酒,拼尽全力才将酒坛抢了过来,“大哥,感情的事也如战场那般瞬息万变,焉能得?知你不是最后获得?陆姑娘芳心的那个人?这么多年的隐忍,你都挺过来了,为何?到了感情上面,就没有信心了!”萧祈安阖目扶住桌沿,缓缓抬袖擦了擦嘴,才发觉没拿出袖中的绢帕,苦笑一声,“以?她的性子,若我?继续坚持,只会将他越推越远,甚至和元诩出海游历再也不回来……我决定放手。”当他说出这两个字,内心深处好似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樊青深有同感地在他的肩上拍了几下,“大哥,灭掉徐吴联军,咱们回家乡祭祖罢?我?想给萧伯父伯母,贺伯父伯母还有我?爹娘亲自修筑墓地,在旁边盖座房子。当?天下平定之后,我?就选择在此安住,日夜守护他们几位老人。你和三弟得?空就来拜祭,咱们兄弟也好齐聚。”贺云放下酒杯,头?一个不满地说道:“二哥如?何?说丧气话,待到天下平定,大哥岂能让你独自一人留在老家种地。你肩上的重任还多着。”“我?不行。”樊青说出的想法,均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打算,连忙摆摆手,“我?是个大老粗,脾气就是个火炮筒子,学不好规矩与人搞不来关系,为避免大哥日后为我?与别?人争吵为难,我?还是不添乱了。再?有,我?也住不惯那些华丽的房子,浑身不自在。日后若有哪里需要打仗,大哥一声令下,我?绝不耽搁辰光。”萧祈安看着眼前两三个樊青的重影,倏地哈哈大笑,“老二,你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明?明?就是你无?法见到阿硕有朝一日嫁给别?的男人,你还不得?不去庆贺。”他嘴角仍旧维持着嘲笑,可眼中满是悲哀,“正如?我?今日在码头?,疯狂压抑着想要将那女人拎起来放到马上一走了之的念头?。你在我?面前装什么王八蛋?我?敢承认,你呢?”樊青听着这挖心泣血的话,犹如?一把刀子割开了他始终不敢碰的伤口?。他拎起一坛酒灌了两口?,喘着粗气回应,“大哥说的没错,我?就是怂,不敢面对。喝多了以?后我?也会问自己,这不就是老爷们都这毛病,得?不到的最好。后来发?现,除她以?外的女人我?都没兴趣,这才明?白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三弟,阿硕姑娘心里只有你小子,日后我?若葬身沙场,你定要帮我?照拂她。”“大哥,喝了酒怎能不过上几招助兴?”他大吼一声,将酒坛扔至院中,飞身出去凌空就是一脚,在巨大“砰”地声响中,又?听到了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浓烈的酒香。贺云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犹如?石像般坐在凳子上。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心中逐渐慌乱起来。萧祈安从贺云身旁走过,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之意。随即接过樊青抛过来的长枪,在一玄一青两道影子胶着翻飞之下,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樊青拎起长枪在强劲的臂力之下,毫不客气地朝着萧祈安横扫过去。面对犹如?狂风骤雨般来袭,萧祈安的长枪灵巧在手中旋转插入地下,他单臂支撑着好似身轻如?燕的身子在空中一个人字叉,脚尖朝着樊青的踢了过去,却停留在距离他胸口?的半指处,笑道:“可惜不能按老规矩,输了帮赢的人上工放牛。”樊青扔掉长枪哈哈大笑,朝着贺云挥了挥手,“三弟,这回大哥主动提起放牛,那我?就要说说是谁把牛拉到小树林杀了,咱们几个美美地烤着吃了一头?牛。后来大哥把牛尾巴塞入石头?缝,骗地主王老头?说拔不出来了。”贺云感慨地想起幼年往事?,接过话继续回忆着说道:“结果大哥就被王万两吊起来打,咱们哥几个去解救他的下场是一起被吊起来打。”萧祈安伸臂拍了拍他们两个的肩头?,“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当?如?是!”三个人狠狠拍着对方的肩,相视而笑。而被念及到的阿硕,此刻正于许招娣在应天城门前,焦急地等着人。约摸有半个时辰,才等来了一辆马车。将近一载的辰光未见,许招娣急忙在马车刚刚停稳后就蹿上了车掀开帘子打了声招呼,“白大哥。”随即关心地看着仍旧昏睡的小七,问道:“他的病可有见好?”白束见她于小七一同长高了许多,安慰道:“这孩子听闻要跟我?回应天,高兴地要求一路不停歇地连续跑了两日,到了第?三日起来就有些发?热。好在及时为他配了药丸,这两日精神有所恢复,饭量也有所回升,姑娘勿要担心。”许招娣蹲在车厢内,摸着听到她声音后醒过来的小七,心疼地笑骂,“你这小子,长高了还这么皮,不过晚个一两日的辰光,作甚这么赶了。”小七欢喜地挣扎着起身,想如?昔日那般伸手搂住许招娣的脖子,又?觉得?自己大了,逐渐有些男女有别?的意识了,只是红着眼圈笑,半晌憋出一句,“我?想姐姐了,就想着赶快见到。”许招娣才不管这些,直接将他紧紧搂住,“姐姐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大好了,带着你游玩应天。”阿硕也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好似长高了一头?,白大哥,你平日里给他吃了啥,再?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了。”白束也看向小七,笑道:“七哥从不挑食,也肯吃苦耐劳,我?将他带在身边丝毫未觉得?他是个孩子。在大都的这段时间,还是他联络了城中的小叫花子们,打探出很多消息。”“咱们七哥出息了。”这番话听得?许招娣和阿硕高兴地合不拢嘴。小七被师父夸奖的有些羞赧,盘算着还未见到的人,不由得?问道:“我?六叔可在?陆姐姐可在?”这两个问题,令阿硕和许招娣对视了一眼,笑道:“大帅去了京口?支援樊二爷,姑娘在府上等着你和白大哥。”白束并未遗漏她们两个人的表情,垂眸想着心事?。马车快速通过了城门向藩王府疾驰而去。陆南星早命人将桌子上摆满了小七爱吃的饴糖点心和水果,又?准备了酪浆,当?她见到走时还是小个子的瘦瘦小小的小屁孩,现如?今竟然成了小大人那般,随着白束有板有眼地向她行礼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你们两个如?今怎得?这般生分,快坐下。”白束在这段时日里,与她相隔南北,虽未相见,却从属下口?中得?知了她所经历的一切。在得?知她中了蛊毒的同时,已知萧祈安以?血为引转危为安。在不知多少个夜深人静之时,他总在一遍遍告诉自己,守护并非只是陪在她的身旁。他发?誓,要将所有危险来到她面前之前绝杀。即便与她是上下级关系,但他仍旧忍不住将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发?觉她瘦了许多,目光之中也不似以?往闪耀着希冀的光芒,而好似背负着许多无?法描述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