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钟慈下意识就脱口拒绝,然而一想到惹怒一只妖怪的后果,她立刻结结巴巴地补了句:“我、我家里特别乱,垃圾堆了五天还没丢,气、气味特别难闻……可、可能会令你的肺部更、更难受,等我收拾好……下、下次再请你上楼小坐……”“好。”羿修轻轻点头,并没戳穿钟慈如此拙劣又蹩脚的谎言,可他也并没有折返回到车上。这时,南苑小区有个小保安从保安室走出来,来到羿修面前,热情地跟他打起招呼:“羿先生快五个月没见到您了,您是去外出旅游了吗?”“难为小杜你记得这么清楚,我前段时间去国外出差,上周才回来。”羿修果然很能与出现在自己周围的人打上交道,钟慈站一旁听着他们两人的聊天,心绪又惊又恐。『住了大半年,我都不清楚这个小保安的姓,他却竟然知道。看来妖怪要吃掉一个人,是要做足准备的。他为了吃我,足足放了七个月的长线,他耐心这么好,我肯定死得很惨。呜呜呜——』这时,小杜保安惊呼起来:“羿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需不需要我替您叫救护车?”羿修摇摇头,没有摘手套,一手把车钥匙递给小杜,一手扔按在右肺上,语气虚弱道:“小杜,劳烦你帮我找个位置停好车,我先去小区的石亭里坐坐,缓一缓,等会儿休息好了,我才来开车。”“好的,没问题。”小杜是个汽车迷,从小就爱看f1方程赛1,羿修这辆全球限量的轿跑汽车,他虽然很喜欢,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有机会上车体验一把。他欣然接过车钥匙,顺口又对着羿修鞠个躬,感激地说:“羿先生,我母亲让我务必向您说声谢谢,没有您的引荐,她去不了梧弦医院顺利切除那块肿瘤。您待会走时可否稍等几分钟,我去宿舍把她为您秀的几双鞋垫拿给您。”“好的。”羿修在痛苦中挤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你母亲有心了,小杜你下次回家替我带句话给她老人家,她的苗绣很漂亮我很喜欢。”“嗯。”小杜重重点着头,“您上次去医院看望她,就夸了她这么一句,她高兴了整整一个星期。”小杜把车开走后,羿修望向钟慈,浅浅解释了一句:“有次我送你回来离开时碰见小杜,他朝我跪下磕头,求我救她母亲,所以我就认识了他们母子。”其他关键的信息,羿修只字未提,但钟慈猜得到——他替这对母子安排了好医院,安排了好医生,甚至自己还掏腰包给他们支付医疗费。想到这里,钟慈内心泛起一丝涟漪:“羿修究竟真的是个喜欢做好事的大善妖怪,还是……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她曾在网络上看过一则新闻,有个人为了能吃到理想中的猪肉,从市场上买了一头刚断奶的小猪,用精心调配的饲料喂养小猪,待它长肥再吃掉,然后大赞这头猪做成的菜全是自己的理想口味。钟慈跟着羿修一块走进小区,身距却始终保持着三十米远,见他果然径直朝石亭去,并没有改道绕去她家,她不禁吐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就躲在一处景观树后面,目不转睛盯着羿修,想看看他在搞什么。只见,羿修先掏出手巾认真擦拭一块石凳,擦十几秒就要停下动作休息几秒,接着再擦十几秒,再休息几秒。这套动作做出来,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判断出来,他很疲累,不太能顺利喘气,像家里上年纪的爷爷奶奶,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休息几分钟。花费足足两分钟擦干净石凳后,羿修缓缓坐下,腰板挺得笔直,紧接着他从兜里取出一对无线耳机塞进耳里。戴着茶色墨镜,又独自塞着耳尖听歌,这幅神态,遥看很像她大学那会儿,女生宿舍楼下的草坪或长凳上,总会零零星星坐着几个来接自己女友的男同学。他们所等的女孩儿,个个都磨蹭在宿舍里化妆换衣服,迟迟没按约定时间下楼,男孩儿们只好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塞着耳机听歌打发无聊时间。羿修如此这般安静地坐了足足有十五分钟,钟慈也跟着足足目不转睛看了他十五分钟。她这躲躲闪闪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偷窥狂。直到……忽然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慈慈你傻站着干嘛呢?还一直搓着自己的脖子,被蚊子叮了也不走啊?什么东西这么好看?”是伊望。他的视线从小在寻找钟慈这件事上,都是望远镜加显微镜,不论钟慈身处哪个旮沓角落,只要她出现他自己的视野范围内,他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就在这时,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钟慈立刻转过身望去。“小青年你怎么停车的,给方方正正堵道上,快挪挪,我急着载孙子去买佩奇气球。”说话的是位穿条纹衫配米色工装马甲,脚蹬一辆人力三轮车载着个三四岁小男孩儿的老爷爷,他正皱着长眉毛,不客气地盯着伊望及他的车看。“爷爷这是什么车,好像一只大青蛙!”小男孩指着伊望的车问自己爷爷。“爷爷不知道。爷爷给问问。”“小青年你这车叫啥名字。”“taycan。保时捷的。才改色贴的绿色膜。”“爷爷我喜欢这只大青蛙,”小男孩留恋地盯着这辆车,“我过生的时候,爷爷可以送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玩具车吗?”“没问题,爷爷给问问哪里买得到。”老爷爷目光重新望向伊望,“小青年你知道哪里能买到这款特肯的玩具车不?”老人家不懂英语,别扭地用中文称呼taycan为特肯。伊望从手套箱里摸出一个缩放比例1:18的同款车模,拿车窗前晃了晃,问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不是绿色的要不要?”小男孩立刻礼貌地问:“哥哥,你想把小车车送给我吗?”伊望笑着点头:“如果你喜欢,我就送你。”“我喜欢,”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又伸手去拉自己爷爷的衣角,“爷爷,哥哥送我小车车,我能要吗?”老爷爷不懂车,但从这辆车的线条跟很多车都不一样,他也能猜到这车肯定不便宜,既然车是贵车,它的模型自然也便宜不到哪去。他问:“小青年你这车模贵吗?如果上一百元的话,我们坚决不能要。”“不贵。”伊望漫不经心地说,“这是买车送的,免费。”当然官方市价它可值一千多元。“这样啊,那我替我孙子谢谢你。”说完这话,老爷爷朝自己孙子点个头,“宝贝孙儿,哥哥送你小车车,作为回礼,你把心爱的棒棒糖送给哥哥,成么?”“成!我听爷爷的话。”小男孩敏捷地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胖乎乎的小手,先递给伊望一只棒棒糖,才用另一只手接过这辆车模,小奶音甜甜地说,“谢谢哥哥。”“不用谢。”伊望点了点小男孩的鼻头,又转头对老爷爷说,“大爷你的车稍微往后退几步,我这就把车倒回去停好。”两分钟后,一阵夸奖声传来。“小青年你车技不错嚯,这样子别扭的车位你都能完美地停进库里,了不起哩。”老爷爷笑着竖起大拇指,“谢谢你送的小车,孙儿坐稳坐好,咱发车咯。”“谢谢哥哥,哥哥再见。”这时,钟慈走到伊望的车前,一把将刚一条腿迈出车门的伊望往车厢里推,也没了平日的礼节,刚好摁在他破洞牛仔裤下的肌肤上也没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没有害羞,没有为难,只有紧张,只有恐惧。她声音严肃地对伊望说:“你快点开车离开。”说完她脑袋就往后转,想看羿修发现没有。“慈慈,我是来找你的,你让我开车走,我没地儿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