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羿修轻拍了一下词典,像是在拍一个老朋友的肩膀,“幸亏有它,我才能准确地区别8000种不同的悲伤。”“所以,瓶子里的眼泪之所以出现体积有大有小,是因为要是眼泪背后的情绪相同,它们就会自动融合,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是这个道理么?”“是。”“字典能借我翻翻吗?”钟慈被彻底勾起好奇心。“当然可以。”钟慈拿到词典,别扭地动了动手腕,歪头,不冷不热地说:“大哥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只有一只手,我不方便翻页。”“easypeasy(小事一桩),我为小姐翻页。”某人实在厚颜无耻,还用指甲盖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掌心,“此时此刻,我就是小姐的右手。”钟慈气极,立即指挥道:“既然是easypeasy,那么,不能光翻页,我眼睛觉得累了,要你念给我听,用你的牛津腔。”“idown(我非常乐意)”某人一秒摆正身份,字正腔圆地朗读起面前这一页的单词。“adoania,未来提前到来的感觉;”“veodalenn,由于重复他人的轨迹而感到沮丧;”“deepcut,遗忘多年的情绪卷土重来的感觉;”“veodalenn,由于重复他人的轨迹而感到沮丧;”“exunsis,因为没人理解而无处诉说的记忆渐渐被遗忘;”“gnasche,爱到入骨的悲哀,爱一个人爱到想要狠狠咬他胳膊一口;”一个个单词从他嘴里念出,一个字母就像一个音符,在钟慈感觉自己耳畔漂浮出一段轻柔动听的小夜曲。忽然,美妙的音符从耳畔消失,因为羿修的声音停止了,他没有往下念,钟慈迷惑地扭头:“怎么不念了?”他偷偷咽了咽口水,很不难为情地说:“这几个单词我都不认识,干脆跳过翻到下一页吧,我念其他的词给你听。”钟慈哪还会在被这只狡猾的狐狸,不,狡猾的鹓鸟欺骗,“啪”地一掌摁在纸业上,严词拒绝:“不行,必须念,你要是不会拼读,就松开我的手,我自己看。”话说完,她一双冷冰冰的眼把羿修瞧着,瞧得他最后无奈缴械投降:“稍等我把墨镜摘了,试着能不能看清些,也许看清后就又认识这些词了。”果不其然。钟慈学着他的小动作,轻轻哼了一声。摘下眼镜,某人还假模假样,揉了揉眼睛,这才重新把视线放到词典上,十几秒后,如小夜曲般的声音缓缓响起。“cha,发现别人掩藏了脆弱;”“nder,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gnossienne,认识多年的人过着隐蔽而不为我所知的生活。3”听完这三个词,钟慈可算弄明白,某人刚才的别有所图,图的究竟是什么——因为,心虚呗!于是,钟慈重新拿起那个琉璃眼泪收集瓶,开门见山问道:“这里面最大的那颗眼泪,是gnossienne,还是nder?”“时间太长,记不太清楚了。”羿修轻飘飘地说,表情却很真诚。可是,钟慈要是真信了他这话,干脆回幼儿园重读得了。所以,她换了个问法:“既然你眼睛赤红时,靠滴眼药水能缓解异症,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羿修明显一怔,这次不像装出来的怔愣,他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这话?慈慈,不许你又欺负我这个老外。”钟慈立刻单手叉腰:“你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对症下药』,不过我更想表达的意思是,当你的元神状态处于极度沉郁时,双眼就会自动发生赤红异变,——假如你这次因为adoania赤红双眼,是不是滴了琉璃眼泪收集瓶中代表adoania的眼泪,就会立刻恢复正常?”“是。”他点头。“那么,我们初次见面时,我根本不认识你,没有和你发生交集,那时你的元神状态为何会进入沉郁状态?”羿修又变得沉默,继续选择避而不答:“我只记得前天这次。gnasche,爱到入骨的悲哀。”“呸,呸呸!”钟慈嚷起来,“可恶,这也算机密信息吗?!”此时此刻,她心内里头压抑的怒火越烧越大,只要再来一阵风加势,只要一个呼吸的时间,立即燃爆全场。“为什么会生病?说!”她勒令。“慈慈,这是我的隐私,请你尊重。”“我连你繁衍后代的器官都看见了,还要跟我谈什么隐私?”“慈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钟慈说。她也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说过火了,缓和一下语气,钟慈伸手在羿修的脸颊上轻拂了一把:“修,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告诉我真相,好吗?”“求你了,慈慈不要追问。”羿修表情很苦恼,也很坚决,“我是不会说的。”“告诉我真相。”钟慈态度也很坚决。“no!”羿修讳莫如深。“是不是,你的病情跟我有关?”没辙了,钟慈只能把自己最恐惧的这个答案说出来。“不……不是!”羿修略有迟疑。“告诉我真相。”钟慈坚持。“no”他的答案依旧。钟慈的眸光逐渐黯下来,沉默好一会儿,她忽然奋力挣脱被他握住的手,站起身,冷笑道:“羿修,loveisover(爱已经逝去)。”说着,她双手交叠在后颈,解开项链扣,慢慢摘下泣露,还给羿修:“以后,我都不想再与你产生交集,如果我的忤逆令你不爽,你可以立刻辞掉我。”“慈慈。”羿修惊慌地想去拉她的手,被钟慈躲开了。她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我钟慈今后就算活得再烂,也不需要你的怜悯。”说完,钟慈边弯腰拿身旁的手机,边摸向头顶,把那朵粉蔷薇摘下来放在床尾凳上,一脸受伤的表情,决绝地转身离开。与此同时,还有决堤的眼泪。刚走出羿修家的大门,钟慈就忍不住开始流泪,为很多复杂的情绪而流泪。快走到保安室时,她也没想着要遮一遮哭红的双眼,只是尽力在平和心绪,希望待会儿说话时不要带上哭腔。敲门,她问:“刘队长在吗?”“在的。”里面的人应答,“是羿太太吧,请进来。”钟慈低垂着头,问刘队长:“我拿到手机了,没有现金,可以微信转账给你吗?”“当然可以。”刘队长解锁手机把收款码调出来,却也很关心结果,“羿太太和羿先生和好了吧?”“没。”钟慈直说,“要是和好了,就是他陪我一块来还钱了。”“为什么?”“原因很复杂。”“还能再和好吗?”刘队长焦急地问。这时耳边传来清晰的收款成功的播报声,钟慈苦涩地挤出一丝笑:“谢谢刘队长的关心,我们之间的事,听天由命吧。我先走了,谢谢你借我钱。”夜风袭来,钟慈搓了搓手臂,有点冷。漫无目的地走了近二十分钟,有件事她也有了最终的决断,招招手,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钟慈的目的地是伊望的家。她有伊望家密码门的密码,输入密码,扭开门把锁。客厅里的伊望闻声惊喜地抬起头,抢步上前,握住钟慈的手,失而复得般说:“慈慈你去哪了?”钟慈浅笑,挣脱他的手:“去外面随便走了走。”伊望又拉回她的手,开始自责:“对不起慈慈,今晚的寿宴不止我,我爸妈我奶奶他们都怠慢了你,你别放在心上好吗?”“嗯。”钟慈点头,指向卧室,“我进去收拾东西,今晚我回家住。”伊望舍不得,也不答应:“天都这么晚了,慈慈你再住一晚吧,明天我送你上班,再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