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草长,花开满野。
面上病气萦绕的陈蒨,被章昭达与韩子高左右搀扶着,缓步走在野涂之上。
遇荆棘则由章昭达劈砍,逢长草则有韩子高拔除。
身后,则跟着个臂夹棋枰,手拿棋盒的到仲举。
经行良久,四人终于来到一处大池之畔。
天起微风,池水粼粼,摇动日影。
陈蒨在岸畔一方形貌奇丽的大石之侧驻足,抬手抚了抚那石上生出的苔痕,向身后的到仲举言道。
“这方到公石,本是到公叔父之物,梁武赌戏而纳此石于园中。”
“梁末丧乱,华林园荒废,宫室、花木尽为乱兵所毁。”
“我朝草创,民力疲敝,园林花木,俱未营造,此地遂荒废至今。”
“今日我等既见此石,朕当以此石还于到公。”
到仲举夹着棋枰的臂膀颤了颤,那块棋枰差点滑落下来,他推辞道。
“先叔父输此石于梁武,我朝承梁祚,应天命,此石自是天家所有,臣不敢受。”
陈蒨摇头笑了笑,想起了些许往事,他言道。
“昔在吴兴,我与到公俱为白衣,到公常言叔父家中有奇石,为梁武骗去,甚可惜。”
“今者,朕得而还之,稍劳到公任事之苦,亦使到公无遗憾也。”
“到公勿辞。”
到仲举闻言感动,躬身称谢不止。
陈蒨轻摇了摇头,看了看眼前天渊池中,那正嬉戏着的水鸟。
也不知华林园中今日景色,与宋文、齐武之世,相较如何。
虽无世人修饰之美,而余一段质朴天成之味。
可憾,亦或可喜?
念及此处,陈蒨鼻音讪笑一声,看着身侧的章昭达,言道。
“昔日我初领吴兴太守,章卿持杖来见我。”
“彼时,章卿援台城,失一目,以布带缠面。我见卿而戏言,独目郎君来,天下纷乱去。”
“卿可怨朕之戏言否?”
章昭达闻言,亦是想起了那时情状,忆起了当年那对吴兴郊外乘兴而游的老友。
而今陈蒨病重,或将不久于人世,他话有哽咽,只真心言道。
“初时心有微怨。然而臣虽独目,亦能照万事之明。臣受陛下恩荣重,必不负恩。”
“今惟愿陛下安养圣体,以长寿算。”
陈蒨默然片刻,只轻松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