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听说大汉的丞相来了,就想着能不能见一见,没想到您真的愿意见俺们,俺们真是…真是…”
丞相低头看着老妇洗得干干净净的脸,又看向她身上不能蔽体的破旧衣衫,脸上戚色愈发深重:
“老夫人,谢谢你们愿意见我才是,你们本都是大汉的子民,没能让你们吃饱饭,穿好衣,都是我这个大汉丞相的错。”
“丞相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怎么能是您的错呢?俺们现在是魏人,魏人没有吃饱穿暖,跟您大汉丞相有什么关系?”这位老妇有些不解。
丞相捧着麻袍说不出话,不知在想什么。
那老妇继续道:
“其实吧…丞相,俺们这些人都是羌人。
“但…俺们也是汉人。
“不…丞相,俺的意思是,俺们生下来的时候是羌人,但俺们都觉得俺们是汉人,大汉的人。
“俺们跟汉人吃一起,住一起,一起种田,一起交税,一起通亲,慢慢也就记不得自己是羌人了。
“可是您说,怎么俺们这些汉人…和羌人,突然之间都变成魏人了呢?
“俺们实在不想当魏人,俺们之前还是汉人的时候,日子虽然也是吃不饱,穿不暖,但也能过,起码各自的孩子都在自己身边,就是徭役当兵也总能回来,有个盼头。
“当了魏人后,俺们这些人的孩子就被迁去关中了,说是屯田,现在几年没有一个消息,不知道人到底是去了关中还是哪里,也不知道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所以想来问问丞相,丞相什么时候能把魏国打走,俺们…俺们这些人,其实还是想当汉人,也想让俺们的孩子回来,当汉人。”
丞相久久沉默。
“老夫人你放心,我们大汉现在打回来了,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又是大汉的百姓了。
“到时候一定让大家都吃饱饭,穿好衣,如果做不到,我诸葛亮就辞了这丞相不做,亲自去给你们耕田织布。”
“啊,您给俺们耕田织布?使不得使不得丞相,俺…俺虽然是个羌人,但小时候读过一些汉人的书,知道一些道理。”那老妇说到这有些自豪。
“您这样的大人物,只要好好做好您的事,俺们这些小人物就能吃饱饭,穿好衣。
“您要是不去做您该做的大事,反而去耕田织布,那俺们这些小人物就惨喽。”
丞相一愣,旋即想到自己听过类似的道理,眼神又黯了些。
另一边的费祎捕捉到了丞相神色的变化,知道丞相应是想起杨颙故去前说的那番不要事必躬亲的话了。
没多久,一名仓官带着两个人将麻袍拿了过来,站在旁边等候。
丞相走过去,将自己的麻袍递给费祎,紧接着亲自从仓官手上挑起一件大小看起来略合适些的麻袍,走回去给老妇披上。
老妇仍说这样不合适,扭捏着再次想要脱下来。
“老夫人不要再推辞,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暂时没办法,可既然见到了,今天这些麻衣你们不穿走,我这个大汉丞相做得心中有愧。”
见那老妇神色依然犹豫,旁边的费祎尽量让自己声色和悦道:
“老夫人,您就听丞相的话吧,丞相真的会为了这事劳心伤神,您就当帮帮我们。”
那老妇思索了两下,最后“欸”了一声,之后粗糙的手反复地在那件崭新的麻衣上摩挲,有些喜欢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想到了什么,道:
“丞相,其实俺们这些人今天来这里,除了想看一看您这位大汉的丞相,问下您什么时候把魏国打跑,本意是想再跟您道声谢,不是想再要一身这么好的衣裳的。”
“道谢?”丞相疑惑了起来。
“是啊丞相,昨天你们的人给俺们这些人每人送去好几束麻,还有一些粮食。
“俺问那送东西的小娃娃为什么,他说他砍柴时拿了俺们一束麻,所以来跟俺们道歉。
“俺们当时不敢多问,后来觉得哪有拿一束麻就道歉的道理?倒是俺们当时收下了那些麻和粟,怪不好意思的,就想着来跟丞相道声谢。”
丞相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看向费祎,冷声问道:“有此事吗?”
费祎连忙摇头,表示并不知晓。
一旁的老妇见到丞相脸色的转变有些迷糊,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那么亲切诚恳的大汉丞相,在听到她说来道谢后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丞相冷声道:“去把杨威公和昨日负责樵采的诸葛乔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