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沮丧之极,就像手里坑了一大批没用的货,怎么都找不到买家一样,只能诅咒那个把货买进来的日子,但愿世界上从来没有过那一天。
九月的一天,她正在lab里做一个程序,就听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
tower被炸了。她一时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问别人,别人就叫她上n网站去看。
她去了那个网站,看到画面上两幢高楼黑烟滚滚,但因为lab的电脑一般不开声音,那个画面给她的感觉很遥远很静谧,但她直觉地感到这件事好像跟自己有关,只是想不出那么遥远的地方的事情为什么会跟她有关。
过了一会,她想起
tower就是老板说的&ldo;姊妹大厦&rdo;,是她在纽约期间上去过的那个&ldo;全世界最高的楼&rdo;,她还在那里照了相的,老板还在那里给她买了一个纪念品的,她那天晚上从桥上过还准备给那两栋楼照相的,因为没胶卷了,所以没照成,但她准备以后带女儿去纽约玩的时候,要去爬那个高楼,从桥上照那个高楼的。
她想这可能就是她觉得tower跟她相关的原因吧,因为她想带女儿去那里玩,现在去不成了。她又想到她弟弟一家,最近刚去过
tower,总算赶上看了一眼。
但她觉得tower跟她的联系还不止这些,好像还有某种神秘联系。在她打工的餐馆,就挂着一幅
tower的图画,很大,很宽,几乎有餐馆前厅的一面侧墙那么宽。来餐馆吃饭的客人几乎都是一眼就认出那是
tower,并由此猜出餐馆的老板是从纽约来的。
她努力寻找那根把她和tower联系起来的线,突然想起老板说过的,benny的哥哥在姊妹大厦有一个店!
她飞快地跑去打电话,是benny接的,他的声音很嘶哑,她把这事告诉了他,他说:&ldo;听店里的客人说了---&rdo;
&ldo;你---哥哥---他还好吗?&rdo;
&ldo;我也不知道----我打了电话回去,但是家里没人,他们都返工了----&rdo;
她赶紧安慰他:&ldo;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看见那两幢楼只是上面炸坏了,下面好像还是好的。你哥哥的店在上面还是下面?&rdo;
她听见那边声音已经哽咽了:&ldo;在----上---面---&rdo;
她也跟着哭了起来,lab里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她哭了一会,安慰了benny几句,就挂了电话,匆匆开车到餐馆去,心想也许他需要休息一下,也许他需要人安慰一下,也许他想回纽约去,而他不能买机票坐飞机,也许她能开车送他回去。
她一进餐馆,就看到他仍然在上班,但他显得很憔悴,脸色很苍白,看到她来了,他就叫她帮忙接电话,他自己走到后面的洗手间去了。
过了很久,他才从里面出来,摇摇晃晃地,好像站不稳一样,她迎上去,他投到她怀里,象个孩子一样问她:&ldo;why?why?为什么会这样?我哥哥在那里,我父母有时也去那里,我姐姐他们都可能去那里,现在他们都不在家,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rdo;
她安慰他:&ldo;不要紧的,你不要太担心,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预先就把自己急坏了---&rdo;
他不断地往家里打电话,往他哥哥的手机打电话,往纽约那些熟人朋友那里打电话。一直到了晚上很晚了,他才把家里的电话打通了,他家里人除了那个在世贸大厦开店的哥哥,其他人都有了消息,都没事,只是因为交通堵塞,大多是走路回来的,所以搞得很晚。
现在每个人都在为那个哥哥担心,他父母在家里烧香拜佛,他的另外几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姐夫到处打听那里的营救情况。
那一夜,她跟benny既没做爱,也没睡觉,一直守在电话跟前,等他哥哥的消息。
但什么消息都没有。
benny决定回纽约一趟,他要到
tower那里去找他哥哥,就是用手挖,也要把他哥哥挖出来。她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但她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她提出开车送他回纽约。他没有反对,因为他不能买机票坐飞机,老板管着两个店,阿文又怀了孕,肯定是不可能送他的。
他很担心她耽误了课程,但她什么都不管了,无非就是期末拿个b而已。她撒谎说不会耽误课程的,因为她没考试,都是写paper。
她跟父母和弟弟打电话,他们也正急得要命,好像
tower被炸,整个美国就到处都是炸弹一样,生怕b城也被炸了。她开玩笑安慰他们:&ldo;你们放心,炸弹也是要钱的,b城这么小的地方,谁舍得把炸弹扔这里?&rdo;
她对他们说她要出差几天,到一个更小的地方去,现在告诉他们一下,免得他们打电话到b城找不到她会着急。她又跟李兵和女儿也打了同样的电话,还给小舒打电话,说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就说她出差去了。
她把电话都打好了,就等着benny一声令下,她就开车送他去纽约了。她想到这次去就会见到他家里人,心里很担心,怕他家里人嫌她太老,会逼着benny离开她。但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这不过是迟早的事,老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他们要反对,还不如趁早。
她又想到benny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可能好多都比她还年轻,他们看到自己最小的弟弟带了这么老一个女朋友回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她记起好像老板说过,benny那个在世贸大厦开店的哥哥是跟她差不多大的,老板还开过玩笑,说&ldo;我带你上去干什么?让你去泡他哥哥?&rdo;
仿佛一道电光闪过,她突然想到,如果benny的哥哥真的遭遇不幸了,这样的大灾难,估计很难找到全尸,谁也不知道他哥哥究竟是遇难了,还是没遇难,可能到最后也无法找到他哥哥的遗体。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可以让benny从此以后顶替他哥哥的名,那么,他就有了一个清白的历史,从前那个犯过法的benny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