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然后将相机递给了阿尔贝。镜头里,三人笑得各不相同,他们背临雪山,而在连绵的雪顶之上,铺展着万里无云的穹苍,纯正的蓝色将雪峰映得分外洁白。
雨后的草地上漂浮着一道淡淡的轻烟,草叶上的水珠被晒得晶莹剔透,闪得人目迷五色。梁旬易想亲自下地走走,便拄着手杖在高绪如帮助下站到绿毯上,踩着丝一般的草面小走了几步。草间盛开着不计其数的斑斓小花,如落英在水,梁旬易俯身折了一朵来,插在高绪如前襟的纽扣眼里。
游赏结束后回到路旁,才见鞋帮上满是星星点点的野花瓣子,早已成绣鞋一双。梁旬易热得出了一身薄汗,双颊红彤彤的,方才在草原上和高绪如闲步时的那份子甜蜜、欣喜劲儿仍留心头。
高绪如帮梁旬易擦干净鞋子,然后把他抱上车坐好,再度启程上路。随着地形起伏,草原一会儿是个浅碗,一会儿是个大盘,举目望去,除了远处苔藓似的黛绿色松林,其余再无人烟。一连数小时,车子都在同一条公路上滑行,耳畔除了呼呼的风声,就只剩长风在天顶下的浩浩回音了。
途中,梁旬易看倦了一成不变的绿浪,收回视线瞥向保镖,瞄见那朵野花还插在他纽扣上,细弱的嫩黄色蕊丝正随着微风轻拂而抖动。那时,他的心仿佛也变作了花蕊,为了高绪如轻颤着。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路过一处桦林、一湾河滩也要下车观望许久,再留影纪念。向晚时,休旅车开过一道写有“提帕犀瓦-热厘国家公园”的路牌,进入第七区、第八区和第九区的交界地带。这儿山峰林立,覆盖在风化火山岩上的是人迹罕至的原始林莽。公路两旁的坡地上花草芊绵,炭黑的枯树横卧其间,有些死树仍不懈地将干瘦的细枝伸向天空。
“30年前这里发生了山火,把三成的森林烧毁殆尽。”梁旬易说,“这些枯树就是大火中留存下来的,现在植被又长得这么好了。”
车子继续往公园腹地开去,在几行红杉后面,忽地挑出一堵朱砂涂饰的墙,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座赤色的山。此类景状多不胜数,蓦地,高绪如指了指窗外,笑道:“那儿有野牛群。”
广袤的低地上河汊纵横,水面平如明镜,反射着幽幽的蓝光。在这一望无际的浅水滩和芦苇荡中间,棕灰色的野牛群在缓缓移动,放眼尽望,不见一人,于是那牛群也不像是人世之物了。复行数十公里后,翻过山,穿越茫茫林海,过一界河,来到三区接壤的核心三角洲地区,有一方城镇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
热厘,美丽、富饶、人稠物穰。
街道刚洒了水,在日光下晒了一天的马路和湿漉漉的尘埃散发着余热,却又夹杂着馥郁的花香。人们爱在傍晚时分出来遛弯儿,各个花园里乐声迭起,宽阔的街道上闲散地走着目空一切的男男女女。小街曲巷里尽是盘腿而坐的老人,怡然自得地敲着手鼓颂唱先祖功绩和长叙事诗,热厘街上的说书人和弹唱者,是在全世界都出了名的。
在当地人开的餐馆用罢晚饭,出来后已是暮霭沉沉。街上有班子在表演杂耍,梁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个艺人,看得连连惊叹。见他不愿挪步,高绪如只好叮嘱阿尔贝:“把他盯紧点。”
“我们要去哪?”梁旬易后仰着头问道。
高绪如推着他沿阴凉的花砖石路走向缆车停靠点,说:“我在餐馆的导游图册上留意到这里有缆车观光服务,我们可以到山上去看日落。”
停靠点里刚好有空缆车,高绪如将梁旬易推进车厢里,让他靠在窗边好赏景,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缆车开始缓缓上升了,镇子里的房屋在脚下越来越小,活像一堆堆积木。视野越来越开阔,夕照渐渐洒满了整个车厢,梁旬易看到高绪如胸前的野花已经萎蔫了,但他也没摘下来。
“如果觉得花蔫掉了不好看,你可以摘下来的。”梁旬易轻轻点了下手指。
高绪如低头看了眼纽扣,把花枝抽出来掂在手里,话里有话地说:“蔫了的花确实不好看,可是我就这一朵。”
梁旬易听得懂他的意思,不禁眉开眼笑,扭头望向窗外紫红色的霞云:“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随时把新鲜的花插进你的纽扣眼里。”
两人都各自侧着脸观赏下方的湖光山色,高绪如看到了峡谷那头火红的日轮,它落在瀑布上,将水流映成玫瑰色,仿佛那飞瀑是太阳融化后流泻下来的天河。他们谁也没说话,但心里充溢着蜜糖似的暖流,不约而同地用手指抚摸嘴唇,以掩去笑意。过了会儿后,梁旬易搭着下巴问高绪如:“你把梁闻生留在下面,不怕有人伤害他?”
“有阿尔贝看着他呢,而且我们也没有离开太久。”
梁旬易笑了笑,问:“你觉得刺客过不了你这一关?”
高绪如把野花茎捏在手里转了转,讲了句实在话:“如果铁了心、拼了命要杀某人,谁也挡不住。”
“那我聘你来干什么?”
“以我过往的经历来看,我发现有一点千真万确:无论杀手多么无能,无论狙击手准头有多差,一旦发生了袭击事件,总会有个人要挨枪子。但那个人不会是你。”高绪如垂着眼睫,用拇指拨弄皱缩的花瓣,“这是保镖的职责所在,签下合同的那天开始我就准备好为你而死了。”
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后,梁旬易不由得为之动容。此时缆车升到了半山腰,裸露的丹霞色岩壁被残阳照得宛如红铜,危石耸峙,浑似团团火焰接地映天。梁旬易定定地谛视着高绪如的双眼,每当望着他,心头便会升起无限的郁悒,就会百感交集:“为任何人也值得吗?我只知道为了国家或政要而死才会很光荣。”
高绪如叠起双手撑在桌板上,看着梁旬易问:“像你这样的人是吗?”
“是啊,就像我。”
“行有行规,我既然拿了钱就得把事办好。”高绪如说,中间停顿了很久,“但你对我来说不一样,你即使不给我钱,我也会尽我所能不让你受伤。”
梁旬易笑吟吟地向前探了探:“哪里不一样?”
高绪如抿着嘴唇思忖片刻,同样前倾着身体和他目光相接,回答道:“就是缘分吧,像你之前说过的,我们一见如故。”
知道他没讲心里话,但梁旬易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怕再纠缠下去,自己就要彻底跌入某个深渊以至于万劫不复了!两人相视而笑,梁旬易眯着眼远眺夕阳,夕阳正阒无声息地化进瀑布,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低,西半边天已经覆上了紫绛色的薄纱,如同什么人在不留痕迹地播种着夜幕。
晚阳的余晖化作一簇金火在梁旬易眼里跳动,他默想良久,再问:“你很守纪律对吧?不喜欢滋生情愫,也从不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