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长达半个月的戒严终于结束了,岱山上那场坠机事故随着一具烧焦的尸体下葬,也逐渐地烟消云散,上海滩的春光又逐渐地泄满了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杜宇风又如同过去一般,足不下楼,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要么沉思冥想,要么翻阅那些木柜里的档案。
这一天,他刚刚拿起一份厚厚的档案,电梯门打开了。
“四弟,今天天气不错,你怎么也不下楼去晒晒?”进来的是杜宇生,干瘦的脸上带着一丝无法压抑的欣喜,兴冲冲地走到案前,对杜宇风说道。
杜宇风抬起头,也笑了笑,缓缓回答道。
“看来二哥有什么喜事啊,这么高兴。”
杜宇生将手里的文明棍放在一旁,捋了捋长衫下摆,一屁股坐了下来,喜上眉梢地对杜宇风说:“据南京方面透露,委任状下来了,委员长签了字,就等着下个月章市长任期一满,你二哥就赴任了。”
杜宇风看着喜不自禁的杜宇生,脸上还是勉强地挂着笑容,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焦虑。
“二哥得偿所愿,应当庆贺。只不过……”
“只不过是什么?”杜宇生的脸上还是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一副胜利的笑容。
“只不过凡事没有落定之前,二哥还是要低调些。你也知道,这个职位有多少人觊觎,又有多少人对此垂涎三尺。现在二哥走上了台面,既要防着明枪,又要躲着暗箭,不比以前轻松。”
杜宇生灿烂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却还是依然笑盈盈地看着杜宇风,说道。
“四弟,以前咱们无权无势,也没人敢动咱们。现在嘛,就更不敢对咱们怎么样了。”
杜宇风笑了笑,轻轻地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在案上,接着说道。
“二哥,你错了。以前,因为我们都在暗处,别人看不清楚的你的深浅,杜家既有军统的背景,又有戴雨浓给你撑腰。明面上,你对别人没威胁,暗地里,别人又对付不了你。现在却不一样了,你要是当了市长,你所有的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下。”
“台面上,你是市长,多多少少会伤害别人的利益,关键是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伤害了谁的利益。换句话说,你的对手已经处在了暗处,他们要对付的不在是上海滩大亨杜宇生,而是上海市长杜宇生。”
“要对付上海滩大亨杜宇生,不容易,连名震江湖的黄金容、张笑林都要掂量掂量;但是要对付上海市长,或许一个省主席,一个战区司令就能与你抗衡。你想想又有多少这样的人?”
杜宇生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杜宇风说得很有道理,他心里很清楚。
“最关键的问题是,你是混码头出身,所有人都认为你是黑社会,但是你上任后,却不用你黑社会的思维和手段去做官。一旦你用了那些手段,每个人不但对你强烈不满,而且会对南京的任命有所质疑。”
“那么……”
杜宇风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杜宇生。
他知道,自己的二哥能够明白其中的要害。
杜宇生脸上凝固的笑容渐渐消失,一脸阴沉,双眼有些发愣,嘴里喃喃地说道。
“那么,蒋家父子就有可能乘机将我拿下,他们既当了婊子,又立了牌坊。”
杜宇风淡淡地点点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错,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二哥,你想想,你坐上了那个位置后,让你舍弃用了几十年的手段去对付那群人,你有把握么?”
杜宇生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耷拉着头,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倚在一旁的文明棍。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变得犀利而渴望,急迫地说道。
“四弟,我不是还有你么。有你在,他们能把我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