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书房里传来一个沉稳、柔和的声音。
吕大封轻轻地推开门,微微地侧侧身,让方城进了屋。
等方城进去后,吕大封又轻轻地把门关上,垂着手,站在门口。
书房的门口正对着一架红木镂空屏风,屏风隔断上放着几个梅瓶、笔洗和砚台。方城透过隔断空隙,看见袁克佑正坐在一张红木书桌的面前,双手放在膝盖上,态度甚为恭敬。
书桌的后面威坐着一位清瘦老者,一身白色长衫,头发雪白,干瘦的脸上布满细细的皱纹,浅薄的嘴唇上方两撇浓密的雪白的胡子。
最为奇特的是他那双眼睛,似乎眼里充满了魔力,深邃的眼神仿佛可以任意地变换色彩。那双眼睛看每一件东西,似乎都能将这件东西看个透彻,眼光所至,一片祥和,令人温暖。
老者见方城进来了,侧过脸来,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脸上却还是一副平静若水的神情。
“阿城,回来了……”
方城深深地鞠了一躬,直起腰来,轻声说道。
“爹,儿子回来了。”
坐在红木椅子上的袁克佑侧过脸来看着方城,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坐吧。”
方从恩指了指袁克佑边上那把空着的椅子说道,眼里满是温柔,嘴唇上方的白色胡须微微地翘了翘。
“是,爹。”
方城恭敬地回答道,缓缓地坐了下来。
方从恩淡淡地看着儿子的脸,嘴角微微地颤了一下,过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
“自从你去了满洲,一晃十多年,这是我们父子第一次见面。”
方城点点头,双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轻声说道。
“国事如此,国人精诚抗倭,儿子不才,唯有满腔热血以报国!”
方从恩微微地点点头,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阿城,你尽到了本分,不辱门楣。”
父亲的话让方城心里一暖,自己长这么大,印象中,这是父亲第一次用如此肯定的话赞许自己。
方从恩说完,把目光从方城的脸上移到边上的袁克佑身上,用柔和、慈祥的声音对他说道。
“犬子去年能从满洲全身而退,多谢袁先生仗义相助,方某在此谢过。”
袁克佑黝黑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圈红晕,连忙摆手急声说道。
“都是自己同志,老方能安然脱身,也是组织安排,方老先生不必谢我。”
方从恩突然露出笑容,笑着说道。
“袁先生过谦了,你们共产党有你这样的特工,有你们这种信仰坚定的人,这个天下迟早会是共产党的。”
袁克佑微微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坐在一旁的方城却心里嘀咕,老爷子足不出户,他怎么会知道去年自己在满洲的遭遇,难道会是老林告诉他的?
“当今的中国,大势已定,颓废一百多年的时代终要过去了。”方从恩叹了口气,又说道,话里带着欣喜。
“只是,只是你们要活着,活着看到那一刻的到来……”
父亲方从恩的话让方城心里一怔,这话是……
边上的袁克佑更是一脸懵懂,他侧过脸瞟了瞟方城,似乎在问,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方从恩微微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黎明前的那一刻总是最黑暗的,你们的敌人也会用尽全部的力量垂死挣扎,一个挣扎的人定会做出疯狂的举动,何况是一个垂死挣扎的政府。”
方城和袁克佑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都默不作声。
方从恩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两人,突然,他侧过脸,看着方城,慢悠悠地说道。
“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疑问,第一个就是想知道我为何突然回了上海?”
方城微微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