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在邺都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却对昔日的左膀右臂如此赶尽杀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伎俩,自古帝王都用烂了。
江家世代习武为将,驻守西北。若非江暮云的父亲江陵去的早,赵粲又需要江暮云守着西北,江家,恐怕就是第二个公孙家。
&ldo;暮云,你是个明白人。&rdo;公孙彦咳了两声,接着说,&ldo;我敬江兄,也信你。现在谢家、韦家、邓家互相牵制,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他们,但我不能把阿瑜留在江南。世道未平,难免会有那么些&lso;有心之人&rso;卷她进来。&rdo;
&ldo;我会照顾阿瑜,您放心。&rdo;江暮云认真地点点头,公孙彦唯一的女儿公孙瑜,已经被安全地送到了江暮云的亲信那里。
公孙彦微微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从胸口摸出了一块牌子‐‐这牌子是铜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甚至沾了些锈迹,上面纹着一只展翅的大鸟。
&ldo;这朱雀符你收着。&rdo;他略带沙哑地说。
江暮云倏地抬起头‐‐江陵与公孙彦是莫逆之交,他照顾只有十二岁的公孙瑜也是分内之事。只是,朱雀符事关重大……
公孙彦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缓缓道:&ldo;阿瑜还小,做父亲的,定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但我也不会插手她的选择。你且先保管着,等她长大了,若是想回到江南,便由她。若她安于一隅……你,心正,白虎符和朱雀符都在你手里也再好不过。时机到了,出现了那么个有缘人,交给他,也不枉先辈一番苦心了。&rdo;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江暮云还没伸手去接,那铜符便&ldo;咔哒&rdo;一声滑落在地。江暮云慌张地捡起来,再抬头,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定定地站了片刻‐‐公孙彦已经闭上眼,胸口再没了起伏。
一代名士,就这么凄惨地、不可见天光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江暮云在沙场磨了多年,杀伐决断,血都比常人冷上三分,此刻却红了眼眶。他轻轻地把公孙彦垂在床边的手扶上去,后退几步,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上一辈的求索,终是要走到了尽头。
江暮云回到营帐,已经是后半夜。他无心休息,便在门口背手而立。巡逻兵走到这儿,便会暂停片刻向他行礼。
他就这么站着,望向远处,等到了晨光熹微。
而三天之后,略微刺眼的阳光从破木窗里斜斜地照进来,叶子瑜躺在硬床板上,伸手遮住眼睛,发现自己依然在同一个地方醒来,长叹一声,终于承认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第2章白城
白城有个传承已久的风俗,就是在二月二举办一场盛大的集会,大概是在&ldo;龙抬头&rdo;这一天图个吉利,祈祷一年顺顺当当、万象更新。集会上什么都有,小商贩们都铆足了劲儿准备大赚一笔,镇上三教九流的人也纷纷拿出看家本领,烤红薯的、捏糖人儿的、拿着长矛比划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人们甚至可以把家里的旧物品摆出来,让需要的人低价买走,活脱脱一个二手市场。也正因为这样,二月二的前几天,不少人家都是一派忙碌,为集会做做准备。
这日,天才蒙蒙亮,只见一个少年翻过自家院子的小土墙跳了出来,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没被其他人发现,才风一般&ldo;嗖&rdo;地朝西边跑过去。他大名周广,十岁左右,瘦的硌人,像是营养不良一般,长得也有些尖嘴猴腮,便得了个&ldo;歪猴&rdo;的外号。
&ldo;歪猴&rdo;的目的地是一块大石头‐‐这石头还有些来历,据说是大雍朝开国皇帝把西戎人打得退居数百里外,百年没有翻身之力,人们为了纪念他,在此立了块碑。但三百多年过去了,毕竟是传言,也没人放在心上。再说,大雍已亡,只有石头上&ldo;燕然勒功&rdo;四个大字还让人偶尔想起当时的豪情热血,如今只剩一身沧桑。要是谁摸上去,还是灰扑扑的,得回家洗手。
石头旁边已经站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和歪猴年龄相仿。那男孩名叫张黎,长得壮实一些,眉毛浓浓的,手臂交叠放在胸前,一副&ldo;我是老大我怕谁&rdo;的神情,在一派小孩中打架时常占上风,人称&ldo;黎哥&rdo;。女孩儿叫张昉,是张黎的表姐,瘦高个,黑溜溜的长发盘在脑后,生的又白嫩,看着一副邻家妹妹的模样,张嘴却是个大嗓门儿。
&ldo;歪猴,怎么才来!&rdo;张昉嚷嚷道。
&ldo;嗨,谁知道我爹平时睡到太阳照屁股,今天起那么早!我差点儿被发现,在厨房躲了好大晌呢!&rdo;歪猴仰着脸为自己辩护,&ldo;就你们俩啊,燕子也没来?&rdo;
&ldo;来了来了!&rdo;他话音没落,便听见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说燕子,燕子到。那外号&ldo;燕子&rdo;的小姑娘喘着气儿狂奔而至,并且买一送一带了个小跟班。
&ldo;燕子&rdo;人不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胖墩儿。燕子的爹没得早,她随娘的姓氏,大名叫梁燕。梁燕虽然做不到身轻如&ldo;梁上燕&rdo;,眉眼却带了几分深邃。传言说燕子爹是个西戎人,但好在白城本就是胡汉混居,她也不曾受过排挤。
那流着鼻涕的小跟班,就是燕子六岁的小弟弟梁澜,正是换牙的年纪,一张嘴就漏风,对着几个没正行的哥哥姐姐露出了一个同样没正行的笑脸,企图蒙混过关,跟着他们出去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