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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1页)

但是打点字比读点字要麻烦得多。由于点字使用的是凸点,因此使用点字笔时,必须从背面下笔,不仅方向必须由右至左,而且每一个点字的六点位置也必须左右相反。

相反——这个字眼突然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我轻轻抚摸着刚刚打了俳句“开头第一个字”的点字专用纸背面,上头摸到的不再是凸点,而是凹点。我心中灵光一闪,另外拿了一张点字专用纸,夹进袖珍点字器内。所谓的“翻转”,指的或许是阅读凹点,而不是凸点。

我试着用点字笔打出每个字的凹点。

将“ま”的凹点转为凸点,就成了“お”。同样的道理,“お”会变成“ま”,“ん”会变成“え”,“さ”会变成“の”,“も”会变成“あ”(a)。

不过左侧三点都是凸点的“に”,若是改成右侧三点为凸点,则会出现没有这个点字的状况,因此“に”还是“に”;“ろ”会变成“は”;“ひ”也跟“に”一样,没有相对应的点字,因此保持原状;“か”会变成“と”(to),“け”会变成“を”(wo)。

随着点字逐渐排列出意义,我感到一股凉意自背脊往上蹿,握着点字笔的手心早已汗水涔涔。

“た”变成了“こ”,“は”变成了“ろ”。

不会吧——

心脏剧烈弹跳,仿佛随时会撞出胸口。

“や”变成了“し”(shi),最后“こ”变成了“た”。

原来暗号的内容与偷渡毫无关联,而是在告诉我一个秘密。寄出这些俳句的马孝忠,想要向我揭发那个假扮哥哥的男人所犯下的一项罪行。

霎时间,我感到全身寒毛直竖,后颈一阵冰凉。

是谁?被假扮哥哥的男人所杀的人是谁?在哪里杀的?入管局的人曾说过,马孝忠在被遣返之前,曾在日本住了长达十年的时间。他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得知了假哥哥的杀人罪行吗?抑或是在中国,在假哥哥参加访日调查团并取得永久居留权之前?

被杀的人,会不会就是真正的哥哥?母亲全部知情吗?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把杀人凶手当成儿子?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做?

这一切的谜,只有询问母亲才能解开。

我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绞痛,宛如有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正在抓扯着胃壁。曾经杀过一个人的凶手,在杀第二人时恐怕不会有半点迟疑。那瓶消失的砒霜,到底使用在谁身上了?是母亲,还是——?

胃部的不适感,多半是来自心理因素吧。

我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抓起杯子走向厨房,将快要酸臭掉的牛奶倒进了水池。

[1]原句为“はがれづめかきむしるかべちがはねる”(剥がれ爪掻きむしる壁血が跳ねる)。

[2]原句为“やえざくらつみかさなりてあらしのよ”(八重桜積み重なりて嵐の夜)。

[3]原句为“このあたまさかさまにしてこえをきく”(この頭逆さまにして声を聞く)。

第17章

岩手

滂沱大雨封闭了故乡。农村跟东京不同,没有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雨水全都直接落在地面上。在我耳里,只听得见田埂间的泥水因雨滴落下而弹跳的声响,湿润的青草与泥土的气味不断自脚底下往上蹿。

我一边用导盲杖的前端拨弄水洼,一边朝着老家前进。

你的哥哥杀了人。

这个假冒哥哥的男人杀了谁?因为什么缘故?他是个残酷的杀人魔吗?他心里是否有下一个杀害目标?他声称被我取走的砒霜,到底被他用在什么地方了?

此时,我仿佛感觉周遭已被瀑布包围,所有能判断环境状况的线索都被掩盖了。突如其来的轰隆雷响,宛如撕裂了巨大的树,吓得我心脏扑通乱跳。雷声似乎非常近,令我产生了走在雷云之中的错觉,我的脑中浮现了淡蓝色闪光劈开了灰暗天空的画面。

我彷徨无助地停下脚步,一步也不敢向前,刚抵达村子就遭遇大雨,实在是运气极差。我已被这场倾盆大雨搞得晕头转向,分不清楚该往左还是往右,甚至不知道距离老家还有多远;加上雨天几乎没有路人,就算想求助也找不到对象。

我只好在这大雨中胡乱走了十几二十分钟。雨势强劲的程度,似乎连飞鸟也可以击落。若是仰起头,恐怕会被无数打在脸上的雨滴溺毙。就在这时,我听见背后传来老妇人的声音,我赶紧出声求助,对方好心地带我走到我的老家。跨步时的触感及声音,就像是走在米糠泥上一般。

“小心点,门口有一把水田耙。”老妇人提醒我。

一听到水田耙,我顿时想起了母亲从前经常挂在嘴边的故乡俗谚,“三四月打雷时要吊起水田耙”。看来母亲虽然因膝盖受伤,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但还是不忘这些驱凶辟邪的迷信。我道了谢,小心翼翼地避开吊在门口的水田耙,拉开了拉门。屋里一片安静。我脱下鞋子,夹好了晾衣夹,将导盲杖倚放在玄关柜子旁。

“我回来了!”我的呼唤声完全被大雨掩盖。

内廊的地板承受了我的体重,发出吱嘎声响,但外头的大雨声响盖过了我的脚步声。我将手掌贴在粗糙的土墙上,朝着客厅的方向前进。由于我全身早已淋得像落汤鸡,不断有水滴落在地板上,听起来就像是淌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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