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室内太静,以至于连鼻音声响都显出异常。粘稠的抹药声响传入耳中,阮朝汐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之前在宫里水榭处,似乎就有一次滚入了床里,身上最后只剩下一件抱腹……
&esp;&esp;她抿紧了唇,后面不管如何难受,也不肯发再声了。
&esp;&esp;抹药声停了。带着清凉药膏的指腹改而捏了捏耳朵。指尖微凉,耳尖滚热。荀玄微坐在她身后,偏偏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替你揉散淤血,为什么耳尖红了?在想什么。”
&esp;&esp;白玉色的耳垂红得几乎滴血,阮朝汐装作没听见,口吻镇定地反将一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好的想法,瞒着我不可说?”
&esp;&esp;“当真要知道?”带着薄荷气味的微凉指尖又揉了揉艳色的耳垂,“你坚持问下去,我便告诉你。不过……既然是‘不可说’之事,还是不要追问到底的好。”
&esp;&esp;门外木廊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太过熟悉,阮朝汐瞬间便听出,是白蝉来了。
&esp;&esp;片刻后敲门声响起,白蝉果然在门外出声道,“郎君,隔间的热水准备好了,随时可供沐浴。”
&esp;&esp;几乎在白蝉喊话的同时,阮朝汐闪电般拉下了帐子,玲珑躯体隐藏在朦胧的纱帐中,左手摸索着去拿床边半干的衣衫。
&esp;&esp;即将摸到衣衫时,手却被不轻不重地拨开了。
&esp;&esp;“浑身都是伤,湿冷的衣裳莫再碰,当心夜里发热。”
&esp;&esp;荀玄微告诫的同时,已经拿过床边的湿衣裳,放去另一侧墙边的红木衣架上。
&esp;&esp;他打开木柜,寻出一套衣裳,递来帐子里,“暂穿着。沐浴出来换你自己的衣裳。”
&esp;&esp;阮朝汐接过那衣裳的
&esp;&esp;浴间的水声响了许久未歇。
&esp;&esp;洗沐的动作不疾不徐,仔细而耐心,掬起皂角的绵密泡沫,动作轻柔地搓洗浓密长发,发尾飘在木桶水中,水波动荡,乌发在水里飘散。
&esp;&esp;雪白的背对着木桶,水波避开肩胛处刮伤,不能碰水的右手安放在浴桶边的梨花木墩处,左手腕被衣带卷了几层,悬挂在放衣裳的木架上。
&esp;&esp;肩头,耳后,手臂,手指,连同淤血青紫的左手肘,肌肤溅上的血点和灰尘被一处处细致地清洗干净。沐浴用的细缣帛沾染了少许血痕,很快被卷起丢弃,又换一块干净的缣帛,沿着雪背起伏的曲线入了水下。
&esp;&esp;阮朝汐的脸埋在浴桶边,耳廓几乎滴血。
&esp;&esp;“手……”被衣带卷住的手腕挣了几下,“左手放下来……我自己可以洗。”
&esp;&esp;系在木架上的另一边的衣带被解开了。
&esp;&esp;仔细地调节了高度,往上轻轻一拉,被卷住的手腕又被拉起几寸。
&esp;&esp;“别往水里躲。当心水浸了背上伤口,引发化脓。”
&esp;&esp;荀玄微又换了块干缣布,动作轻而小心,仔细地吸去溅去背后一长道刮伤的几滴混着血的水渍。又拿过圆玉盒,重新把融化的药膏补上。
&esp;&esp;室内水汽弥漫。帮忙洗沐的人轻言缓语,费了许多功夫,终于哄着浴桶里的人翻过了身,半截雪背悬空,水声阵阵,继续洗沐干净。
&esp;&esp;被裹在那件鸦青色直裾袍里抱出去的时候,长发湿漉漉地从肩头蜿蜒垂落,阮朝汐抬起终于可以活动的左手,扯住直裾袍宽大的广袖,挡住了脸。
&esp;&esp;轻描淡写地和她说一句‘心里起了不好的念头’,如今追问清楚了,竟然如此的……不可说。
&esp;&esp;身上一处都未放过,被彻底洗了个干净。
&esp;&esp;退让于她的坚持,遵从她身涉险境的决定,日日送她入千秋门的忍耐和煎熬,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手在她身上失去的掌控,今日连本带利追讨了回来。
&esp;&esp;沐浴耽搁的时辰太久,白蝉不知何时悄然来过,又悄然离开,送来的整套衣裳整齐地叠在床头。
&esp;&esp;抱腹,内袴,单衣,窄袖短襦,间色长裙,一件件地穿裹上身。
&esp;&esp;滴水的长发打湿了肩头,阮朝汐的右手搁在月牙墩上,滴水发尾拢在左手,避免右边蝴蝶骨的伤处溅进水,脸对着床里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表面的镇静下,心里乱得仿佛一团麻线。
&esp;&esp;她自以为了解身边的人,了解的还是太少。看似清风朗月的郎君,心里隐藏着许多不为外人探知的暗处。追问到底的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