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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打牌打到佳境，也就是手气和情绪都好的时候，女人们喜欢信口编几句顺口溜，配上小曲儿，在嘴里哼哼唱唱。这叫唱&ldo;牌儿经&rdo;，是海阳人打牌的一大特色。

此时台上正逢老太太和心碧、心锦坐庄，绮凤娇倚坐在老太太旁边观战。老太太伸手摸了张&ldo;白皮&rdo;，翻开在台面，嘴里信口唱道：&ldo;白娘娘讨仙草，水漫金山法海来拿妖。&rdo;

老太太嘴里的牙齿已经是七零八落，说话都有点不关风，哼小曲儿更是怪异得紧。再加老年人中气不足，声音抖抖乎乎，还硬是憋出个细嗓子来，几个儿媳听了忍不住一齐嘻嘻哈哈笑。

老太太不服道：&ldo;笑什么呢？不是我自己说大话，当年我们那些老姐妹们一块儿打牌，一百二十张牌，我能唱出百二十段牌经。你们这几个，怕谁也玩不出这种花样吧？&rdo;

心碧逗她：&ldo;牌儿经谁不会唱。&rdo;正好手中摸一张&ldo;三条&rdo;，马上唱道：&ldo;三气周瑜芦花荡，孔明先生哭周郎。&rdo;

老太太想一想，就说：&ldo;孔明先生三气周瑜，这是都知道的。他既是把个姓周的活活气死了，怎么又要去哭祭人家，我就想不通了。&rdo;扭头对旁边的绮风娇说，&ldo;你懂的戏文多，你倒说说看？&rdo;

绮凤娇笑道：&ldo;这些个老生戏，我还真懂不了几出。经老太太这么一分析，倒觉着是不合理儿。&rdo;

老太太得意道：&ldo;心碧你听听！&rdo;

心碧也笑：&ldo;老太太既这么说了，凤娇总不能帮了我不帮老太太。自然是老太太常有理。&rdo;

说着大家一齐都笑。

正笑着，小丫头兰香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一路喊着：&ldo;太太，太太，大小姐回来了！学堂里放假罗，带回来一车行李呀！&rdo;

心碧第一个站起来，慌慌张张带倒了屁股下面的凳子。她顾不得去扶，几步就出了敞厅，迎到大门外去。

老太太嘻开没牙的嘴，对绮凤娇说：&ldo;这猴儿一回来，家里就要翻天罗，就要热闹罗。&rdo;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跟着也往外走，心锦和绮凤娇连忙一边一个搀住了她。

绮凤娇进了董家之后，不知多少次听人说起大小姐润玉。今天忽然一见，心里不免惊呼：果真貌若天人！

面前的女孩子约摸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丰满，穿一件饰有花边的白丝衬衫，衬衫下摆束进了奶油色西裤里，挺拔中多多少少显露着一种卓尔不群的傲慢。一张标标准准的鹅蛋脸，肌肤雪白，皮中隐隐透出一层粉红。眼睛固然是流光溢彩，眼仁又格外漆黑，看着活像两颗色质极纯的黑水晶，其美丽、其高贵、其灵动、其可爱，令人一见之下心中怦然作跳，之后便在脑子里刻下了这双眼睛的印象。

绮凤娇出自内心地说：&ldo;大小姐这模样，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生出来的。戏文里总说谁谁谁颜容如花似玉，我此刻见了大小姐，才算对这四个字有些明白。&rdo;

润玉翩然一笑，不看绮凤娇，却转过来对着心碧问：&ldo;娘，这就是我爹爹新娶回来的姨娘吗？&rdo;

心碧嗔怪道：&ldo;说话别这么不懂礼数。你姨娘是在你爹吃官司的当儿进门的，就看在这份情义的份儿上，你也要尊她敬她。&rdo;

济仁坐在太师椅上，笑笑地说：&ldo;你也多虑了，润玉是最孝顺爹爹的，爹爹喜欢什么，润玉就喜欢什么，是不是，润玉？&rdo;

润玉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因为她已经在忙着开箱子分发礼物。先给老太太，那是一块黑色香云纱料子。润玉说这料子做一套裤褂，又透气又不贴身，夏天穿了要多凉快有多凉快。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把料子抱在手里抚来抚去，一边不住声地说：&ldo;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穿这么好的东西，人家不笑话我老妖精才怪。&rdo;

润玉娇声道：&ldo;什么呀！我在镇江金山寺找老和尚给奶奶算过命了，说奶奶要活到一百岁呢。&rdo;

老太太就更加高兴。

接下来的礼物给父亲，是一把做得很考究的檀香扇，上面有笔迹沉郁的题字：&ldo;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rdo;润玉告诉父亲说，这也是她特地在金山寺找住持老方丈题的，常用着，能有护身符的作用。

济仁把那扇子唿啦啦打开，又唿啦啦收起，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给心碧的是一只玛瑙手镯。给心锦的是一串黄杨木佛珠。绮玉、思玉、烟玉各人一盒扎头发用的五彩绸带。克俭的是一双白球鞋。小玉则是一件极漂亮的西洋小姑娘穿的蝴蝶袖连衣裙。小玉当即就要求心碧给她穿在了身上，小人儿跟姐姐们一般也是粉雕玉琢，引得大人们赞不绝口。

最后才是拿给绮凤娇的礼物。这时候她本已绝望，认为润玉是必不会有东西带给她的了。她想要悄然退场，只是怕济仁心里见怪，才没有付诸行动。却不料润玉手里捧一只盒子，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说一声：&ldo;姨娘别嫌少。&rdo;

绮风娇满怀感激地接了，打开看时，是一套扬州&ldo;谢馥春&rdo;的胭脂粉饼。绮凤娇心里很喜欢这两样东西，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润玉已经先开了口，润玉说：&ldo;姨娘既是爹喜欢的人，我就盼着姨娘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让爹看着心里高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