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俺爹让俺坐在这,等你回来‐‐妈妈,你可回来啦!&ot;竹青说,酸棘枣还没吃完
桃子胳膊上拐着篮子,头发全被风吹乱了,上面粘着不少草屑她顺手将小女儿身边的横躺在门后的粗扁担扶起来,依到篱笆院墙上,急切地问:&ot;你爹呢?&ot;&ot;俺爹睡啦……俺要守着他,他叫俺在这吃棘枣等妈妈……看,多大的枣啊,又脆又甜,真好吃?&ot;
桃子没理会闺女,径直朝正屋走,心想:&ot;他能说话,是清醒的,睡啦,没有事……&ot;果然,她赶到炕前,见于震海趴在被子上,脊背一起一伏,呼吸是均匀的,有力的,睡得挺安静一块石头落下地,她这才想到把胳膊上的篮子放下来,两腿酸痛得发重,随手坐到锅灶台上,扯下搭在半空细杆子上的手巾,擦着脸上、脖颈上的汗水……
整整一夜,桃子身躺在母亲炕上,心却搁在山庵里直到天傍亮,她刚迷糊地闭上眼,但很快又睁开了,顾不得梳头、洗脸,听不清母亲说了些什么,拐上篮子,疾步出了门,上了山路……她是一路小跑,冲过这三十里山道,没有太阳的阴天,也只到半晌午的时分,她就赶回山庵……桃子真想在温热的灶台上多坐一会儿,头倚着半截土坯壁子,歇息片刻,哪怕几分钟也好呵!
但,一分钟也没有,竹青就来了,说:&ot;妈妈,俺早上还没吃饭哩俺爹不好啦,光顾自个儿睡觉去……&ot;
&ot;哦,妈就给你弄……&ot;桃子站起来,拉开锅盖,热气升上来,&ot;竹青,锅里这不有饭吗?你怎么不吃?不是爹不好,是他有病,起不来&ot;&ot;怎么起不来?俺爹还去挑柴禾来,给俺摘棘枣来,他多会儿害病啦?俺怎么不知道?&ot;竹青接过妈妈递上来的熟地瓜,边吃边说
桃子一惊,看着炕上的震海,纳闷地说:&ot;你爹病得这么重,还出去挑柴禾啦?&ot;竹青瞪圆奇异的眼睛,说:&ot;妈妈,你怎么和俺姥爷一个样,犯糊涂啦?炕上躺的是俺大叔‐‐外人问俺不都说是大叔,怎么成了俺爹啦?&ot;桃子猛地一怔,真是忙乱糊涂了,把她心里想着的丈夫,不假思索地和女儿叫的&ot;爹&ot;成了一个人,忘记亲生女儿从会张口学话所叫的&ot;爹&ot;是谁人了接看,她才发现木架上的药罐子,东倒西歪,有的打碎在地,甚是惊异,忙问:&ot;竹青!你那爹在哪儿?&ot;
竹青很不高兴地说:&ot;咦!妈妈,你一进门,俺不就告诉了,俺爹睡着了吗?
在他自个儿炕上呀!&ot;
桃子不安地出了屋门,向小厢房走去院子里,不整齐的黑红的条条道道,吸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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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她的目光,她弯下腰仔细一看,都是洒下的血迹呵!桃子大惊,疾步冲进小草屋
墙角落处只能躺下一个人的小土炕上,冯痴子蜷曲着腰身,睡在那里他的脸,土一样颜色;他的眼,紧紧闭着;他的牙,把嘴唇咬破了,还在使劲地咬着;他的手,一只抓着墙,一只抓在炕沿上,十个指甲,都深深挖进泥坯里……桃子扑了上去,捺着他的肩,大声呼唤:&ot;哥,哥!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哥,哥呀!你快睁开眼,你快张开嘴,妹回来了!你快说话啊!哥……&ot;呼叫了好一会儿,痴子才睁开肿胀的眼皮,眼珠无神地注视着,嘴动了动,没出来声音
&ot;哥啊,你说话啊!是你妹,桃子回来啦!你怎么啦,你?你怎成了这个样子了啊……&ot;桃子边说边哭,去把他的两只手拿过来,心疼地揉搓着那上面的泥、血痕
冯痴子的呆滞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些,可嘴还是出不来声音忽地,他把手使劲从她手里缩回来,重新去抓炕抓墙但桃子又把他的双手抢过来,用力攥着,哭着说:&ot;哥啊!你怎么啦?你哪难受,你说话呀!哥啊……你的手冰凉,打战,你使劲攥着妹的手,使劲攥啊,哥……&ot;
痴子眼淌泪了日夜相处两年多,他们的手从来没碰上过,即使手上扎上了刺,他也是自个儿到一边挑出来的呵!如今……痴子的嘴发出声音来了:&ot;妹,别着急,我好些啦,我能说话,能坐起来啦……&ot;他真要坐起来
桃子忙把他按住她看他真好些了,自己用舌头抿着流到嘴边的泪水,心痛地问:&ot;哥,哥!你快说,你这是怎么啦?我走时你还好好的……&ot;冯痴子答非所问,宽慰地说:&ot;你见了竹青他爹了吧?嗯,别看他目下沉睡,不要紧的,他喝下回生草的汤,清了血里的毒,没事啦,放心吧&ot;&ot;啊!回生草?!你去那&lso;蝎子嘴&rso;采回生革啦?!&ot;桃子一连串惊叫着,骇然地看着他
痴子安详地将头侧到一边桃子看着他,全身顿时寒栗起来……回生草,冯痴子有一次告诉桃子,回生草能起死回生,是种&ot;仙药&ot;,但是这种草极为罕见,一般地方见不着它;它生长在人们见不着的地方,人能见又上不去的地方,人能上去又有出乎意外凶险的地方……有一年,他哥冯先生来山庵察看药材,捎带着放兔鹰那兔鹰抓住一只花白的兔子,但在飞过楸树洼时惊动了老鹰,为了自卫,兔鹰的爪子一松,花白兔子掉了下去,正掉在峭壁上凸出的一块勺形石条上等到兔鹰战退敌手,再将兔子拾起来飞回庵,奇迹出现了:那花兔子被鹰爪抓破了头,又摔断了腿,肚子还爬着三只老蝎子;但,兔子却没有死,而且居然又活转了冯先生仔细地检查,兔子嘴里含着吃剩下的草渣‐‐正是回生草,而那勺形石条上长着这种草,并且是一个毒蝎聚居的地方冯先生命名那勺形石条为&ot;蝎子嘴&ot;那年冯子久的老母喉头长了东西,他给她开了刀也无济于事‐‐那是食道癌,冯痴子要上蝎子嘴采回生草,被他哥坚决制止了……一切都明白了桃子又哭了,悲伤地哭着,要给他包扎被老鹰啄、抓的头上、脚上的伤,可这次是痴子紧握住她的手不放,说:&ot;妹,别忙活,白费……俺中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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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蝎子毒,那毒已进心口窝,没救啦……&ot;
&ot;有救!我去采回生草……&ot;桃子转身要跑
痴子的大手却有力地把她拉住,说:&ot;妹的情俺领,可这是白费事……&ot;&ot;俺死了也豁上去……&ot;
&ot;你、你也干傻事!走吧……&ot;痴子气恼地说,松开了她的手
桃子呆了,望着他,嗫嚅地说:&ot;哥,你生气……&ot;
&ot;俺生气!&ot;痴子的脸上涌出红晕,粗气地说,&ot;你还是党里人,不管顾游击队长的伤,要为个救不了的痴人去送命!这么傻!这么招人气!&ot;桃子垂头,饮泣吞声,她不知怎么办好了!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好啊?!
&ot;妹,妹‐‐&ot;痴子的声音柔和下来,&ot;听我这一回吧!听我说几句要紧的,俺就该走了……俺哥说,这毒进了心,顺着血转的,它离开了心,流到不要紧的地场,我才清醒,能说话,有力气,它再转回来,就……妹,一个痴人,换回一个贵重人,他对咱受苦人,用处大啊!多上算啊!&ot;&ot;哥,好哥哥,亲哥哥!你也是贵重人,对受苦人的用处也大啊!&ot;桃子哭道,坐到他的身边,理扯他的衣襟
痴子抓起她的一只手,口吃地说:&ot;妹,俺求你个事,你要不乐意,就、就骂我……&ot;&ot;哥,有么事,快说!妹都乐意&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