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司的后院监牢连接的是左偏殿,两处的中途有一个小院,原来的主人在此安放了一座爬满藤萝的假山,俨然一派通幽山景。姚汝能溜达到这小院里,正低头沉思着,忽然看到在假山后头,似乎有人影晃动。姚汝能双眼一眯,警惕地按住腰间的铁尺:&ldo;谁?&rdo;
&ldo;是我,崔器。&rdo;
人影走了出来,姚汝能双眼一瞪,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ldo;哦,这不是右骁卫的崔将军吗?&rdo;姚汝能满是讥讽地强调了&ldo;将军&rdo;二字。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必看到这张脸了,想不到他居然厚着脸皮回到靖安司。
崔器黑着一张脸,死气沉沉:&ldo;我找你有事。&rdo;姚汝能继续嘲讽道:&ldo;把我抓回去?可惜甘将军只限制了张都尉,可没提到我这无名小卒。&rdo;
崔器咬着牙沉声道:&ldo;不是这件事,我跟你说,靖安司可能会有危险!&rdo;
姚汝能简直想笑,这家伙说话比跳参军戏的俳优还滑稽。靖安司策防京城,它有危险?它的工作就是找出危险好嘛!
&ldo;不是,你听我说。我现在没什么证据,但有种强烈的预感,有些事不对劲。&rdo;
崔器的语气有些急躁。他在陇山当过兵,对危险有着天然的直觉。从刚才开始,他忽然感觉坐立不安。殿中人的脚步声、风的流动、外面的喧嚣、通传的频率,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
&ldo;你当然盼着靖安司出事了。&rdo;姚汝能撇撇嘴。
&ldo;你个兔崽子,怎么说话呢?&rdo;崔器大怒,伸出手掌猛地拍了一下假山,&ldo;是!我是叛徒!我趋炎附势,可我编造这种谎言有什么好处吗?&rdo;
姚汝能看着他的脸,神色慢慢严肃起来。这个人可能很怯懦,很卑劣,但并不擅长做伪。他现在似乎是真急了。
&ldo;既然你这么好心,为何不直接去跟李司丞、徐主事他们说?&rdo;姚汝能狐疑道。
&ldo;叛徒的话,他们不会相信的。&rdo;崔器苦笑着回答,&ldo;但小姚你去发出警告,就不一样了。听着,我不是为靖安司,我是为我自己。如果靖安司真出了事,我也没法幸免。&rdo;
这是真心话。如果有可能,他早跑了,可有甘守诚的军令,他只能原地守在这里。
姚汝能道:&ldo;那你总得说清楚要出什么事,光是感觉可不成,你让靖安司怎么防备?&rdo;
崔器急道:&ldo;先调几队旅贲军来,总没错!&rdo;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听到急切的脚步声。他们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来自更远处的后花园。
徐宾一口气从京兆府跑回靖安司,又从靖安司跑到院子后头。这里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地方空阔,只有一些退室、茅厕、鹘架什么的,靖安司的望楼也设置在花园中央,周围是一圈高耸的山墙。
按道理这里是死路,绝无出口。但徐宾却忽然想起来,其实这花园里有另外一条通道。
水渠。
光德坊的位置为何如此重要?因为靠长安西边的三条渠道‐‐广通渠、清明渠、永安渠,恰好就在这里汇聚,再流入皇城。
三渠入坊,让光德坊内部的水路既宽且深。靖安司的这个后花园,在东西两面墙各有一处水门。自东墙引入主渠之水,中间弯成一条弓形,恰好半绕李泌的退室,自西墙再排入主渠。这样一来,花园就有了一条活水,只要三渠有一条不枯,这里永远有清水流转,风水上佳。
徐宾看到庞录事手里的纸卷,一下子想到,那内jian根本不必从二门出入,只要借口上茅厕跑来后花园,把涂了油的纸丢入水渠,然后安排人在西墙外用笊篱捞起便是。水流会完成情报的传递,既可靠,又迅速,且极为安全。
这个手法说破了一文不值,可它比庞录事的办法更实用。
徐宾故意放出王韫秀是闻染的消息,对另外一个内jian来说,也是要立刻送出的情报。换句话说,徐宾急急忙忙跑过来,说不定能在水渠旁堵到他‐‐至不济,也能抓到西墙旁边捞情报的人,堵死这条路。
他身后跟着五个不良人。徐宾让其中两个体格最好的,尽快从另外一侧翻墙过去,先堵另外一侧,他和另外三个跑成一个扇形,朝水渠靠拢。
徐宾很久没这么运动过了。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脚下却丝毫不敢停歇。庞录事被捕之后,那个内jian说不定会就此隐伏,眼下是唯一可能逮住他的机会。
他们跑进后花园,沿着碎石小路迅速前行,很快便看到退室矗立在黑暗中的影子。这里没有灯,所以没办法看得更清楚了,只能听到水渠里哗哗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