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大多数人的利益?变革?万众一心?
文铭很久前就想像过,如果遭遇巨大灾难,或者开战,那么所有中国人很可能会突然间变得前所未有地团结,爆发出足以震惊世界的力量。但是现在,他想的却是一个腐坏到一定程度的集体突然变对外来的压力时,有可能不仅不会共同抗压,反而会加剧腐坏的速度,最终分崩离析。
文铭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哪怕现实更恶劣一些,他照样可以接受。当然,他也知道他看到的只是小镇的情况,兴许别的地方要比小镇好得多,所以他心中又有那么一丝希望。
如今他所等待的,便是那个让他得以延续希望又或者彻底放弃希望的消息。
就这样日复一日,半个月后,营地里迎来了七八个风尘仆仆、面黄肌瘦的汉子,他们在进入营地的第一时间就大声呼喊起了家人的名字,然后很快分散到了木屋林立的营地里。
这些是从小镇出去的打工者,灾难发生后,他们不顾一切地步行赶了回来。途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其中阻隔他们时间最长的乃是文铭试图离开本市时遇到的那个:在当前的形势下,人口流动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混乱,所有人都应该尽量留在所处城市。这几个打工者也是因为户口所在地就是本镇,不然的话他们途经的一些城市可能根本就不会放行。
重要的是,文铭打听到,那几个打工者中有人是从东北回来的,他一下就紧张起来,其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偷偷藏起那把枪。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文铭努力压抑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找到了那个从东北回来的打工者。比较悲剧的是,这个人回来本是要与亲人团聚,却在营地里得知他家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兴许那个人早就猜到过这种情况,所以虽然看起来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却终究没有崩溃发狂。
那人全身缩成一团蹲在一个木墩上,眼神空洞,文铭走过来也没有一丝反应。
文铭直接坐在了木墩旁边的地上,抬头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他从兜里掏出半盒,抽出一根来,递到了那人脸前。
那人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先是看了一眼那烟,又顺着拿烟的手看向了文铭。
文铭向他点了点头,把烟又向前递了递。那人终于伸手接过,然后哑着嗓子问:&ldo;有火没?&rdo;
文铭也没回话,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给那人点着。
在吸第一口时,那人的嘴唇和手明显地颤抖着,就像是冷得厉害,文铭自然知道那人并不是身体冷,而是心里冷。将第一口烟吐出后,那人的精神终于好了一点,主动看向了文铭,明显是猜出了文铭找他有事。
&ldo;我听说你是从东北回来的。&rdo;
&ldo;哈尔滨。&rdo;
&ldo;那边情况怎么样?&rdo;
&ldo;都差不多。&rdo;
文铭先是一怔,然后就反应过来,问道:&ldo;你是说,你这一路上见的都差不多?&rdo;
&ldo;嗯。&rdo;
终于得到了答案,而且是一个让自己断绝了所有希望的答案,文铭却发现自己的情绪并没有立刻因此变得低落,兴许,是因为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答案吧。
文铭平静地继续问道:&ldo;那你路过长春了没有?&rdo;
&ldo;没进城,怕不让走,就只离远了看了看。&rdo;那人的语气却要比文铭平静得多,毕竟他是亲眼见到过那种景象,也亲自走了那么远的路,见文铭神情微变,那人便问道,&ldo;那里有你亲戚?&rdo;
&ldo;没有,不过最近几年我一直在那边生活。&rdo;文铭老实答道。
那人听到文铭并没有亲人在那,就没有了压力,直接道:&ldo;那边全完了。&rdo;
一瞬间,文铭也很想抽根烟。
不过他很清楚,抽烟根本不能稍减他心头的沉重,他也根本不会抽。这半盒是他在废墟里翻出来的,一直留到了现在。
&ldo;全完了……是什么意思?&rdo;虽然觉得听别人详细描述那种惨状是一件挺残忍的事,但是文铭还是很想知道长春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于是有些犹豫地道。
&ldo;大城市全是高楼大厦,地震起来……你应该能想到那种情况……&rdo;那人似也不愿仔细回忆那种惨状,皱着眉头道。
文铭终于沉默下来,眼睛望着前方,目光却没什么焦点,和那人之前的状态根本没什么两样。
好一会之后,文铭回过神来,将那半盒还有打火机全递给向了那人,并硬挤出了一丝笑容道:&ldo;我不会抽。&rdo;
那人伸手接了过去,也想挤出一丝笑容来道声谢,却终究笑不出来,只好涩着嗓子干巴巴地道:&ldo;谢谢。&rdo;
文铭伸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又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向那人点了点头,说了声&ldo;走了&rdo;,然后径自离开。
一步步在营地间坑坑洼洼的小道上走着,看似心情沉重,实则什么都没想,文铭只知道,自己内心极深处正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那头仿佛在黑暗中蛰伏了无数年的猛虎,似乎终于要挣脱枷锁走出黑暗,彻底将文铭的整个身心占据!
哪怕早有征兆,这一刻文铭依然毛骨悚然……
第四章出笼
更新时间2012-4-39:15:58字数:27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