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罗盘崩碎的齑粉还在半空打旋,林悦的耳膜已经被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刺穿。
她仰头望着青灰色天穹,血红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将云层割裂成细碎的棉絮。
胡瑾的手掌还扣在她渗血的指尖上,温热的血珠顺着罗盘凹槽蜿蜒成蛇形。
"天枢移位,地脉倒悬。"三叔公的竹杖重重戳在青砖缝里,老迈的声线裹着十二分颤音,"自太祖开国至今,族志里可从未记载过。。。"
"那是因为三百年前的巫蛊案烧光了前朝典籍。"胡瑾甩开玄色大氅,金线绣的狰兽纹在风里张牙舞爪。
他靴尖碾过满地翡翠碎渣,在众人倒抽冷气声中突然拎起个瑟瑟发抖的洒扫仆役:"上个月初七,你在后厨巷口泼了三盆黑狗血?"
林悦嗅到胡瑾衣襟里愈发浓烈的沉水香,知道他这是疯劲要上来了。
她适时扯住那人后领,指尖故意擦过对方汗津津的脖颈:"王阿叔莫慌,上回您家虎子夜啼,还是我教您用艾草灰拌雄黄酒涂门槛的。"
围观人群发出恍然大悟的嗡嗡声。
胡瑾突然俯身贴近她耳畔,犬齿咬字时带起细微气流:"小娘子倒是会收买人心。"
"总比某些人用刀架着脖子问话强。"林悦反手将银戒塞回他掌心,戒面残留的血迹在蛇瞳处凝成一点暗红。
她余光瞥见六角攒尖顶的藏书阁在符文映照下泛着青紫幽光,檐角铜铃正无风自动。
争执爆发得比预期更凶。
当胡瑾踹开第七个拦路的家丁时,林悦终于看清挡在月洞门前的阵仗——十二位白发长老呈雁翅排开,每人手中都捧着半卷泛黄族谱。
最年长的七叔婆颤巍巍举起个漆盒,盒盖上的饕餮吞口锁竟是用人牙雕成的。
"此乃先祖遗训!"七叔婆的银簪随着厉喝簌簌抖动,"凡天现异象,当封门闭户,血祭。。。"
"血祭个鬼!"胡瑾的乌金匕首突然钉在漆盒中央,震得人牙锁链哗啦作响。
他指尖捻着片青铜碎屑,在众人惊骇注视下慢悠悠划过自己掌心:"要血是吧?
去年中元节祠堂走水,是谁的血浇灭了梁柱上的阴磷火?"
林悦感觉后颈汗毛突然竖起。
她分明看见胡瑾伤口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细线,正悄无声息缠住长老们的脚踝。
这疯子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动用禁术——偏偏此时天穹传来裂帛般的嘶鸣,血色符文突然扭曲成渝江浪涛的形态。
"够了。"
苍老嗓音自九曲廊桥传来时,林悦正偷偷把袖袋里的蓖麻籽碾成粉。
家族首领的紫檀木轮椅碾过满地狼藉,轮椅扶手上镶嵌的正是渝州茶摊见过的云雷纹铜片。
老人枯槁的手指抚过七叔婆的银簪,浑浊眼珠却盯着林悦腰间晃动的药囊。
"让他们进去。"首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在青石板上绽成梅花,"毕竟。。。咳咳。。。三日前送来的枇杷膏。。。"
林悦心头一跳。
那罐掺了虫洞露水的枇杷膏,果然让老顽固松了口。
胡瑾已经拽着她踏上藏书阁的台阶,玄色衣摆扫过尘封的门环,惊起檐角一片寒鸦。
"当心门闩。"首领的提醒混在鸦啼里飘来。
林悦低头避开胡瑾骤然绷紧的臂弯,却见青铜门环内侧结着层冰晶似的白霜——那分明是渝江寒潭底才有的水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