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度上马。看?见他们?似乎打算离开,那群靠过?来的百姓们?加快了脚步,腰上别着?的刀、弓撞起阵阵声响。“他们?要做什么?”梅长君看?清了来人眸中的凶光,眉心一蹙。“劫道?”她嘴角扯了扯,想要抽剑:“这里还真是民风淳朴。”裴夕舟拉了拉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义乌以村、镇为群,人太多,最好不要起争端。”两人驱马往另一条小道行去。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那两人看?着?是贵人打扮,去通知后方。”“我们?也?有马,追上去抓回?来?”一个粗犷的汉子拿着?弓箭,口中的话简直盗匪行径,神?情却显现出几?分憨厚。在他旁边,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点了点头,顺手将?弓夺来。连日奔波,即便是赵家军营中的良驹,也?不免有些疲累。在乡间小道上,梅长君明显感觉到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扯了扯缰绳,突然身形一动。一支凌厉的箭矢划破虚空,从她肩头擦过?。梅长君侧身一望。后方不远处,一个青年?穿着?打着?补丁的蓝袍,高?高?束着?马尾,骑着?骏马缀在后方,一双黑沉沉冷冰冰的眼?睛死死盯了过?来。“只是路过?,什么仇什么怨……”梅长君感叹一声,并未在意方才那支轻易便能躲过?的暗箭。裴夕舟却望着?那个青年?,眼?神?冷冽如冰。为防意外,云亭给他的马同样配上了弓箭。冷白的手指搭在刻着?云纹的弓上。“夕舟——”数箭离弦。远处人影倒地。梅长君的话语卡到一半,便见裴夕舟沉着?眸放下弓,对她淡淡道:“并未伤及性?命。”“如今时间紧迫,不宜结下死仇,否则……”他抿了抿唇,没有继续下去。梅长君握着?缰绳,看?着?裴夕舟微含歉意的眸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因?着?那青年?的阻挠,其他百姓也?渐渐追了过?来。她眉尖一跳,道:“快撤。”见她加快了速度,裴夕舟也?立刻跟了上去。两人穿过?崎岖的小路,甩过?追兵,马儿也?近乎到了极限。前方是一道弯弯曲曲的深沟。梅长君勒了勒缰绳,疾驰的马儿反应不及,前蹄踏入碎石中,嘶鸣着?要往地上摔去。“长君小心。”裴夕舟一直关注着?这边,立即倾身将?人接住。她扶着?他站定,往前走了几?步,竟觉得有几?分脱力。梅长君无奈扶额:在顾家养尊处优久了,骑上数日的马也?成了难事?她牵着?马略微停了停,缓过?劲后想继续往前方走去。身体突然腾空。梅长君无奈的神?色一滞,回?过?神?时已被裴夕舟打横抱在怀中。裴夕舟神?色浅淡地解释道:“此地村镇频繁争斗,不甚安全。前方道路难以骑马,身后追兵又可能循着?印迹跟过?来,还是尽快离开为好。”他垂眸看?着?怀中人微诧的模样,压下眼?底的笑意。所以……恕臣冒犯。人生何处不相逢(三)见梅长君认同地点了点头,裴夕舟清隽的眉眼?微舒,抱着她往前走去。躲完追兵,两人也走到了无人之地。梅长君回忆着之前看过的图册,辨了辨方向,问道:“我们从东部直接过去?”“嗯,”裴夕舟似是心情极好?,声音也不如往常那般清冷,“义乌也不是全然混乱,我?们走安定的村落过便好?。”“你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空寂的乡道上?飘着梅长君含笑?的声音。“与长君同行,得万事小心。”“因为我?动?不动?就拔剑?”“自然不是……”“那是为何?”因为珍而重之,不愿你处于任何危境。他浅笑?未答,将话?题转移开:“长君先前不是问我?,江浙的兵为何这般不堪么?”“你觉得江浙整体民生如?何?”梅长君的兴致被勾了起来,一边思索一边道:“除去少数如?义乌县等民风剽悍的山区,江浙整体较为富庶,平日里赋税也少……”“嗯。”裴夕舟一边走,一边垂下眸来,看着她继续分析下去。“改稻为桑才开始不久,百姓们还未脱离原先的印象……既然不难混碗饭吃,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无人愿意拼命。”梅长君说着,眸光微亮。“前人习气,后人遵循,这般得过且过,打仗时便无人真正出力了。”裴夕舟点了点头。“便是如?此。”“脾性如?此,任是用上?多少奖惩也难以扭转。”梅长君蹙眉道,“地方军不力,即便外地援兵过来,护得了一时,也守不了一世。”“也不绝对?。”裴夕舟看着一副忧国忧民派头的梅长君,轻笑?道,“你看看义乌县。”他缓声讲起义乌这些?年?的情况。山区艰苦,生活在这片土壤上?的义乌百姓性格强硬、民风剽悍、极不畏死。“我?之前了解到,多年?来在义乌,最频繁的事情便是斗殴。”作为立志安定天下的少年?国师,前世裴夕舟在继任后便去过江浙考察。他本以为百姓平日争斗,起不了太大的风浪,但到了义乌县,细细询问过后,便被记载于族庙中的斗殴史震惊到了。裴夕舟了解到,义乌县在贫瘠的山区,百姓都?一穷二?白。后来该地陆续发现?了许多矿藏,农民们纷纷离开耕地,改行成为矿工。大乾缺矿,百姓们挖出来的矿自然比种得的粮食更值钱,义乌人借此迎来了发家致富的机会。这本是好?事,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附近的永康人闻声而至,想要分一杯羹。那边嚷嚷着见?者有份,这边自然不愿将利益拱手让人。争执无果,永康的百姓们一拍桌案,抄着农具便浩浩荡荡地往义乌来。双方俱是一身火气,在义乌城外的八宝山相遇,惨烈而漫长的斗殴由此开始。“打了多久?”裴夕舟语声温润,梅长君本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但“漫长”二?字让她陡然一醒,有些?好?奇地问道。“最长的一次历时四个月,从夏末打到了秋收。”裴夕舟的神色也有些?感叹。这实在是十分特别的、旷日持久的斗殴。在听闻永康人的挑衅后,义乌的乡民们与从永康赶来的“掠夺者”械斗,四个月间,双方参与斗殴的人数超过了三万。“官府也不管一管?”梅长君拧着眉道,“这般大型的斗殴,岂不是死伤无数?”“此地本就偏远,再加上?地方军如?此,自是难以阻拦。”裴夕舟轻叹道,“后来,永康人被赶回了原籍,可双方到底死伤惨重,有两千五百余人丧生。”他顿了顿,又?说:“我?提起义乌,是觉得与其他县镇的百姓相比,他们更适合入军。”“为生计向同胞挥刀,不若攒着血性去守卫家国。”“只要调教得当,有望成为一支优秀的军队。”裴夕舟正说着,便觉怀中人拉着他的衣袖抬头。“嗯?”他垂下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似是闪着星子的眼?。“国师这般厉害……”梅长君星眸含笑?,“我?定要把你拉到父兄面前,将各种对?策好?好?商议出来。”裴夕舟微微一怔,耳尖微热。他又?想到梅长君提到的“父兄”二?字,眼?神闪了闪。顾尚书和顾珩……“怎么,不乐意了?”梅长君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