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随她走?去?。等走?至城主府中,心?中思绪却越发凌乱:他为何会突然这么生气?冷风穿堂而过。顾珩一边拧眉思索,一边跟着梅长君走?向顾尚书的书房。他听到父亲说陛下有诸多封赏,说朝中各派对?此有何反应,说圣旨要他们在?江浙多留些时日,直到乱局皆定?,便回京受封……仍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顾尚书笑呵呵地将两人拉在?身?前,夸赞道:“此次翃都脱困,长君当居首功,陛下听闻你为救兄长千里奔袭,又知你在?每场战役中献策良多、亲身?御敌,有意?封你为县主,具体封号、食邑皆等回京再定?。”“至于珩儿,身?为翃都主将,出色地完成了守城之任,并将江浙时疫掐灭在?了初始之刻,回京后也会直接授官。”“如?今咱们家中,可是人人皆有封赏,你们兄妹年少有为,为父甚是欢喜啊。”顾珩眉心?一动。是了。顾家长君之名已达圣听,她便如?同?自己亲妹。他方才情绪起伏,皆是因为有人想要拐走?自己的妹妹。裴夕舟那人,清冷,沉默,心?思深沉,绝非良配!日后他可得好好盯着……顾珩在?心?中点了点头,笑着看向父亲。顾尚书又对?他们勉励了几句,方摆手道:“……夜深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再写个谢恩折子,等明日再同?你们商讨江浙的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我先回了,兄长早些歇息。”穿过长长的走?道,梅长君笑着同?送她至院子的顾珩道别。“嗯,早些歇息。”顾珩点点头,转过身?去?,整个人融入夜色中。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身?望了望。梅长君已走?至阶前,门?口的灯光将她整个身?形都照亮了,灼红的衣袂飘摇,近乎是黑夜中唯一的亮色。他静静看着她越走?越远。好半晌,他才动了一下,脚步不受控制般,朝院子的方向走?了一步,便生生止住。梅长君走?至屋中,转身?关门?时才发觉顾珩还未离开。她探出头对?他笑了笑,眉目在?光下透着一股清澈的潋滟。屋门?渐渐合上。顾珩只觉自己被这一笑钉在?了原地,不能上前,也无法后退。风声喧嚣,夜色朦胧。顾珩看着往来多日的院子,唇角突然绽开一个恍然的笑——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生怒的真正缘由了。……是夜,梅长君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着宫裙站在?连绵的大雪中,每一次呼吸都深切感受到冷风灌入心?口带来的寒冷。四周一片茫茫。梅长君望了望,向前走?了几步。衣角突然传来了些微拉扯之感。她垂眸望去?。风雪太大,只看见?冷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灼红的衣角,以?及一截如?雪一般纯白的衣袖。不让她走?,让她留在?风雪中继续受冻?梅长君连手的主人是谁都无心?去?看,只冷笑了一声,沉声道:“放肆。”衣角处传来的力道一松。取而代之的是徐徐递来的一柄竹骨伞。倒是识趣……她心?情好了些,将伞打起,然后施舍般地向那人望了一眼?。他跪在?地上,仍望着她的衣角,凝着雪花的眼?睫在?她转身?时微微一颤。梅长君把玩着伞柄,笑道。“抬起头来。”那人未动。在?她就要不耐烦时,他才缓缓向她望来。她还未看清那人长相,便被风雪中这一双墨眸摄住了。眸光太深太重,如?刃般要在?人心?底划出痕迹来。梅长君不禁出声。“你——”“将军?”守夜的女?使察觉到里间动静,匆匆进来,唤了一声。“可是魇着了?”梅长君坐起身?,看着窗外?一片黑沉,缓缓摇了摇头:“幻梦而已。”“您醒得倒巧。”女?使笑着回道,“方才西边院落递了一封信来,本预备着明早给您瞧呢。”西边?那是裴夕舟的院子。梅长君沉默地看着女?使递来的信,待她退下后,方缓缓打开。是他惯常的瘦金体,但与那日在?苍山稍显稚嫩的字迹不同?,今夜此信想是匆匆写下,但难掩风骨大成。“陛下急召,见?旨回京。匆匆起行,未能当面辞别……待吾至京中,将寄书信,盼卿赐复。”梅长君看完,将其搁在?一旁,眸色忿忿。以?前分离两地之时,他可从不知写信。她曾寄过几次,却无回音。待他归来时,也只说北地烽烟四起,京都送来的信被截,因此并未收到……当时在?北地,信确实难收,但易寄,他寄回的战况也不少,却从未想过给她写上一封。“等之后信送到了,我也不回。”梅长君躺在?床上,拢了拢被子,在?睡着前小?声嘟囔了一句。犹折梅花带雪归(六)归京路上?,春阳被掩在云后,漫天的雾气将巍峨山岗染成混沌一片。地上?雪未化,望之仍是一片纯白。裴夕舟正在一处城池中写信。“暌违日?久,未悉近况,拳念殊殷。今日遇到一件趣事。途经西峰,见到一只白狐,与初化的雪地融为一色。本欲捉之相赠,但云亭所备之箭皆在义乌用尽,雪野连绵,转瞬不?见踪影。”“越往南行,越觉日?暖,我随官队沿途停留,尽国师之责考备各城,行路之速远慢于来时,待回到京都,或将难见雪色……”“翃都还在落雪吗?早春天寒,平日?里以身体为重,努力加餐,城中修筑、营造等小事,还望莫要事事躬亲。伏惟珍摄,不?胜祷企,海天在望,不?尽依迟。”他?将书信封好,递给等候在一旁的云亭。“世?子要给翃都寄信?”数日?未见,云亭的声音仍是?喧闹如?旧,“您先前吩咐我去江浙其他?城中调兵、运器,我本想随着?最后一批军备去翃都,谁料围城太?快,晚了几日?便进不?去了……也不?知翃都是?何模样?。”云亭将信收好,走之前问了一句收信之人?。“梅……顾长君。”云亭笑道:“‘没’什么?原是?给顾姑娘寄的呀,怪不?得短短一篇写了这么久。不?过这一回生二回熟嘛,写信多是?如?此,我记着?之前在话?本上?看过的,上?言加餐食,下言,言……”他?有些忘了,本想问问自家世?子这下半句是?什么,却见裴夕舟凉凉瞟来一眼。“哦——您面皮薄……我这就去送信。”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徒留裴夕舟一人?坐在书房中,半晌,无奈轻笑一声。“上?言加餐食。”他?看着?砚中未涸的墨,垂眸低声念道。“下言……长相忆。”……书信在寄往翃都的路上?。梅长君这些日?子可从未闲着?。正如?裴夕舟所料,她?是?事事躬亲的性?子。而在翃都,各将对她?尤为敬重,做起事来效率也高,因此顾尚书干脆让她?主管了军营之务,自己带着?顾珩去江浙其他?有民乱处平叛。她?则是?清晨就到了翃都军营中。“大伙儿都听好了,练完队列,就是?学习号令——”“擂鼓,意味着?前进。鸣金,意味着?收兵。旗帜这样?挥舞,意味着?……”梅长君站在一旁,看着?这些来自义乌等地的新兵。他?们站得笔直,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将官的方向,听得尤为认真。“进度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