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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张释季律师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那封书信，慢慢走到费思勤面前，说：&ldo;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信，拿去看看吧。&rdo;

&ldo;父亲……&rdo;费思勤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由呆滞慢慢变为错愕，&ldo;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rdo;

张释季轻轻拍了拍费思勤的肩膀，说：&ldo;很多话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无法跟你说明，现在他已经去了，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在这封信里应该会跟你有个交代吧。&rdo;

&ldo;……&rdo;

&ldo;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do;林晖盛怒吼道，&ldo;为什么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大伯竟然有一个私生子，并且就留在他身边当秘书!&rdo;

张释季叹了口气，说：&ldo;唉，这件事说来话长了。&rdo;

林晖盛随即将视线转移到张释季的身上，用低沉的声音说：&ldo;张伯伯，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do;

林晖隆和林晖源兄弟俩的视线也都落在了张释季的身上。

[2][1]指民国三十四年即1945年。

民国二年，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改朝换代所带来的动荡好像并没有波及到这个小镇子，人们很快就习惯了没有皇帝的生活，因为这其实和两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种地交租，而盘踞在穷山恶水的土匪似乎还比往年多了一些，不少乡绅富户开始组织民团维持治安，表面上平静如水的乡下小地方却也暗潮汹涌。

在梅镇林园这个远近闻名大宅子里，林记商号的创始人林佐骏正对着管家林芳大发雷霆。

&ldo;这个忤逆子!&rdo;林佐骏一把将手中的茶碗扔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破碎声。已近耳顺之年的林佐骏鬓发斑白，略微有些发福，背微微地佝偻着。此时他面色苍白，两颊的皮肤松弛地垂下来，眼眶略微下陷，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可是他眼中所露出的沉鸷目光还是让人不寒而栗，这个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派头。

林芳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声。

林佐骏站起身来，他穿着一件蓝缎团花棉大褂，外罩一件天青色马褂，腰间挂着一块圆形玉佩，脚上穿着黑缎面小圆口布鞋。他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对林芳说：&ldo;叫人去看看那个小畜生在干嘛?&rdo;

&ldo;是。&rdo;林芳连忙走到门口，吩咐一个佣人去书房看看林佐骏的长子林郁哲。

&ldo;混蛋!&rdo;林佐骏恨恨地骂了一句，他意犹未尽地坐了下来。

两年前，也就是宣统三年，革命党人刺杀了当地知府梁维庸，几天后，又投掷炸弹刺杀旗人都统维盛，一时间，当地大小官员人人自危。曾出钱帮助巡警道道台锡龄购买枪械、和当地官员交往甚密的&ldo;诰授中宪大夫四品顶戴分省补用道&rdo;林佐骏在激进的革命党人眼中早已成为助纣为虐的朝廷走狗。不久之后，革命党人在武昌发动起义，接着清帝逊位，民国肇始。林佐骏其实并不关心这天下到底是叫大清国还是叫中华民国，他只想让自己的商号赚更多的钱。于是素以出手阔绰闻名的他很快就结识了新任实业司司长施宗勤，几番接触之后便与施宗勤的弟弟、省临时议会议员施宗勉结为儿女亲家。民国二年，林佐骏的长子林郁哲从日本留学归来，接着就在林佐骏的安排下与施宗勉的女儿施媛成婚了。在施氏兄弟的大力举荐下，林佐骏摇身一变，就这样从革命党人眼中助纣为虐的朝廷走狗成为了省临时议会的议员。

林佐骏用长长的指甲敲击着桌面，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管家林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静静地站在一边。林芳从八岁起就在林园当起了佣人，他长着一张圆盘脸，小眼睛，鼻子扁平，嘴唇很厚，牙齿也不整齐，总之他的样子看上去始终无法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ldo;那个叫秀儿的丫头，是哪里人?&rdo;林佐骏斜乜了林芳一眼，缓缓问道。

&ldo;回老爷话，是青衣县大荔乡人。&rdo;林芳低着头，忙不迭回答道。

&ldo;她是什么时候进府的?&rdo;

&ldo;回老爷话，是光绪三十二年，&rdo;林芳吞了口唾沫，说，&ldo;这丫头命苦，刚生下来就死了爹，十二岁上又死了娘，被她舅舅领着到了府上，卖作丫环。&rdo;

&ldo;光绪三十二年……&rdo;林佐骏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停止了敲击动作，说，&ldo;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rdo;

&ldo;有个娘舅，不过是个大烟鬼，听说去年喝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rdo;林芳悄悄抬头看了林佐骏一眼，说。

&ldo;哦，青衣县大荔乡，&rdo;林佐骏摸了摸下颌上花白的胡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ldo;你记得大荔乡有个姓费的秀才吗?&rdo;

&ldo;记得，前年那个秀才到府上来拜见了老爷一面，&rdo;林芳挠挠脑袋，说，&ldo;不过小的都忘了那个秀才是因为什么事到府上来了。&rdo;

&ldo;是来找事做的，&rdo;林佐骏哼了一声，说，&ldo;这个人四十三岁了还是一个童生[3][1]，好不容易考中了秀才，谁知道朝廷却废了科举，他没了营生，想到我这里找个差事，我打发了他一点碎银子。&rdo;

&ldo;老爷真是好记性。&rdo;林芳谄媚地说。

林佐骏冷冷地说：&ldo;我记得那个姓费的秀才一直没成亲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