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年纪太小不能服众,将军这样将他升为参将是在害他,可升参将是因为他抗敌有功,那一战他领兵将来袭的北蛮贼人追出十来里地,斩杀了两百余名北蛮贼子,是祯宁十三年的第一场大胜,众兄弟对他都十分钦佩,凡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都没有不夸的,唯有你跟我说他不能服众。”
“他本就年轻,骤然升任参将,我视他为兄弟,怕他被权力迷了心窍,担心有何不对?”
沈严咬紧牙关,挤出这句话。
他亦能想起祯宁十三年裴翊升任参将时的事。
祯宁十三年,裴翊入塞北不过三年,先是任了先锋跟着沈严一起在穆元帅帐下行走,穆元帅死后他亦是沈严的下属,但不过短短两年他便升了参将,那时他才不过十八岁。
两年?沈严在塞北苦熬了八年,熬到三十岁才升了参将,裴翊在塞北不过短短两年却坐到了和沈严一样的位置,要沈严如何服?
“有何不对?我早就不知道了,从那时起我便糊涂了。”闫秀月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祯宁十五年圣上下令再攻虎牢关,白老将军阵前被那蛮子扎颜重伤,十万大军群龙无首,是他一马当先,提着银枪带兵攻向扎颜,为大军争得了回旋的时间。战后他伤重难治,若不是塞北客大侠托人送来灵药,恐怕早已见了阎王——他因这一战升任副将,你却说他贪功冒进,为求战功置白老将军的生死于不顾,差点害老将军命殒战场……”
“别说了!别说了!他若不是贪功冒进又如何会重伤?那塞北客本就是他的姘头,送来灵药又有何稀奇?他只怕早就知道会如此才有恃无恐!”
祯宁十五年!裴翊入塞北五年,因虎牢关一战升任塞北军副将,那时沈严已经在塞北当了十三年差,第八年升了参将,第九年还是个参将,第十年、第十一年、第十二年……到如今裴翊做了将军,他还是个参将……
要沈严如何不恨?他为什么要指认裴翊因嫉妒杀害了顾家二郎?因为他知道,他知道——嫉妒真的能杀人的,他早就已经被嫉妒杀死了无数回,杀死了无数回!
听着沈严的嘶吼,闫秀月唇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向他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说的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我那时还以为是我太过蠢笨所以才想不明白,我还怕我的蠢笨连累你被人笑话,所以才不再愿意多说话——现今我才明白,我确实太过蠢笨,蠢笨到识人不清,我一直以为我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今日才知原来夫妻十数载,不过陌路人!”
她悲声向裴翊喊道:“裴兄弟,今日累你染上官司,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
喊完这句话,她一头撞向公堂的大柱,四下惊呼。
幸而裴翊离她十分近,见她神态有异便立即向她而去,及时拦下了她。
只是闫秀月一想到自己这十余年竟与一头豺狼共眠,便觉恶心至极,心中存了一死以证清白之意,已经有些魔怔,死活要再往柱子上撞。
陆卓早趁乱跑了进来,见闫秀月这幅情态,怕她气急攻心得了癔症,忙出手在她颈后、腰间几个大穴一拂,闫秀月当即便晕了过去。
裴翊怒瞪陆卓:“你让她这样做?!”
这可真是人在公堂外,锅从天上来。
陆卓无辜地向裴翊摊手:“是如意楼楼主用两坛好酒请我帮忙带人来,他说是受一位江湖人士所托——我就赶了个马车,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心知闫秀月如此举动,说不准就与杨纯脱不了干系,总而言之,为避免裴翊打上如意楼去,就算有锅也只能是那已经不见踪影的塞北客的锅。
陆卓表示自己很无辜。
谁知裴翊听到闫秀月是塞北客送来的,反而冷静下来,低声向陆卓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什么时候跟塞北客道过歉?就算有过,也定是为了说些阴阳怪气的气人话,何时有过这样客气有礼的时候?
陆卓就这样看着他,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远了很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裴翊刚才怀疑了陆卓,却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塞北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