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正把赵将军说的话说给贺老夫人听。
今日下了场雨,夜风萧瑟,携着湿冷拍打窗棱。
贺老夫人半卧在柏木围子塌上,身子靠角上软垫,手撑扶枕,两只布满细纹的眼一动不动,瞳仁像两口黑井,深渊望不到底。
“小赵儿当真这么说?”贺老夫人一贯这般唤赵将军,她男人死的早,年轻时在镇上开食肆,为将膝下三孩拉扯大,日积月累中练就一双识人还算精准的眼。
头回见圣人,便觉他非等闲辈,便好心留其养伤。不久又找来一个将军,她才知此人是起义呼声最高的傅昭。机缘巧合得知二人缺粮,她凭一己之力,收集起全村的粮食赠与。就着这份雪中送炭的过往,便是当着圣人的面儿,她也是唤赵将军小赵儿。
“是啊,剿匪那次我本想做个戏。我都和那匪头儿谈好了,得了钱财大家分,谁料半路杀出个李廉,一刀砍死匪头三儿子,”贺武侯坐稳交椅,手着举起三个手指,浊眸尽是对李廉屠戮的不满,他沉了沉肩,一脸苦相地叹口气:“赵兄不但活了捉匪头儿,还言匪头在京中有内应,嫣知是不是匪头把我给卖了?我还担心,李廉晓得了什么告知了赵兄。”
若真与那匪头见面,做戏一事就会败漏,好日子也到头了,今日圣人宣他进宫时感觉脑袋就要搬家了,索性只是慰问府里。
“李廉不日就要问斩,他要真知道什么,还不赶紧吐出来求的一线生机?瞧你那怂相,半点儿不中用!”贺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贺武侯,她这个儿子跟老二一样没脑子,遇事就会穷操心。老三倒是个聪的头,可却不听话!
贺武侯被怼的脸红脖子缩的就快埋进领下,他心里虽憋屈,但绝不敢顶嘴,老二老三不听话就没什么好日子,他能承袭爵位本就是老娘的功劳,想到此,咧嘴笑起来拍马屁,“儿自知不如娘深谋远虑,”他顿了顿说重点:“只是府里闹鬼的事圣人听说了,今儿特地慰问,儿觉得并不简单,圣人像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特地来旁敲侧击的。”
“那便是他了,堂堂皇族,竟用市井戏码来吓人,委实气人。”提起这茬儿贺老夫人就来气,在她的地盘将鬼把戏耍到自己身上,若真是翠湖冤魂不散,她这混儿子怎会毫发无伤?傅琛算准了这哑巴亏吃了却不能吐,真是欺人太甚。
“娘知道是谁干的?”围子塌前的交椅上,贺武侯上身微前倾。
贺老夫人懒得骂他蠢,给了个提示:“谁能将府里闹鬼桶去圣人跟前?”
半响后,贺武侯似想起了什么,他眨了眨眸,神色躲闪扭捏,支支吾吾道:“儿与太子不过是带了一嘴,为的是推了去江南赈灾的差事,并非有意叫母亲难堪的……”
说到后边声音越来越小,老娘定然生气他把家丑外扬了。
贺老夫人险些脑梗:“……”
她向后一倒,瘫榻上不想说话,真想把这蠢蛋给塞回去!心塞般合眼,脑袋往扶枕上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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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走一日,贺南嘉累极了。
李廉认了罪却拒绝交待行凶过程,且他的“善雄”刀拒绝供给查验。听说,正是此举这触怒了圣人,直接下一道圣旨,三日后问斩。她与李廉并无深交,就是单纯不想让真凶逍遥法外。
若说李廉是顶替真凶,那他可以得到什么?
答案是没有,他孤家寡人一个,既无亲眷需要安抚,也无灾病痛用急而变换。唯一的牵挂当是母亲善氏,可他一死,善氏非但没有好处,还会陷入雇旧部谋害后宅妾室的诽议中。
显然不划算。
排除顶替这点,贺南嘉便想不出李廉不是真凶的理由了。
死牢一行毫无收获,但渭河却有了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