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倾尽所有心血栽培、教养,可你愚笨拙讷始终不成气候,我也无话可说。若非你外家善氏男儿满族忠烈,圣人怎会答应赐婚世家大族陆氏?这都是我善氏满门英烈门楣照佛换来。你非但不念养育之恩,还把后宅阴绰玩笑落母亲头上?琴棋书画样样粗糙,这些个旁门左道却通晓会明!”
善氏胸脯起起落落,问着想不明白的话,是什么时候起,这个女儿变的这般劣性,与那舞姬之后一样污秽纳垢。
旁人当觉得善氏句句泣血,可贺南嘉亦被凌迟的身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厅内那番话是怼贺南茵的,她向来不是什么乖兔子,逆来顺受。言语祸及到善氏,她承认不周,却不知落在善氏眼里是这般不堪。
纵然觉得委屈,许多话想要说,可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喊:别说了,说了也无用。善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认错低头算了吧,还要留恋什么?
可脸上绵绵的刺痛,仿若顽石冒出的绿叶,叫她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希冀,也使得她固执地关闭那道声音,仰起头,看向善氏,试图想从那张与师父极相似的脸中,问出死不瞑目的疑惑,“您真是这般想女儿的?”
对上女儿眸中盈盈残破的碎光,善氏怒意陡然沉入深渊,无端生出一丝痛楚,再想说的话像一根鱼刺卡在喉中,吞不下又拔不出。
“二妹妹耳出血了。”贺文宣惊呼。
众人看向贺南嘉,耳垂鲜红欲滴,将琉璃耳饰染红,在日头下闪着刺眼的红芒,冬梅忙用帕子给她擦拭,夏荷心疼的紧紧咬着唇,泪花在眸中闪烁。善氏充满怒气的壁垒瞬间塌方,狰狞的气凶的眸子渐渐柔和。
“大娘子,先让二姑娘回屋里休息,耳流血非同小可啊。”
“是啊,二姑娘方才也是被那三姑娘激着了,从前又没少受他们院里的气,这才失了分寸。”
两位善婆子既心疼贺南嘉,又焦急母女生了嫌隙,忙游说善氏此事过去。
善氏深深叹了口气,脚朝贺南嘉迈一步,手欲伸过去看伤如何。可贺南嘉往远挪了一步,侧过脸避开了。两个善婆子急的互视一眼,却什么都做不了。善氏的手僵滞日光中,她闭了闭眼,终没回复,甩袍离去。
“姑娘不哭,奴婢给你吹吹……”夏荷抽噎着。
“发生了何事?”陆怀远从伙房方向过来,他远远就见贺南嘉白皙脸又高又肿,耳垂上还有血迹,当即又晕昏昏的,赶紧一手扶着贺文宣,一手指着鲜红:“血……”
冬梅蹙眉不言,夏荷沉肩不满。
虽不知何事,可瞧贺文宣拧眉沉默多言、两女使忿忿不满神色,当即陆怀远明白贺南嘉又被善氏训了,想到她在母亲跟前直言和离,丝毫不留颜面,便想说教一二:“百善孝为先,孝敬是根本……”
贺南嘉不愿听教,转身丢下:“大哥哥与官人有事谈,我回了。”
被迫中断的陆怀远,岂有此理,他指着主仆三背影,看着何文宣想要共情,却得了个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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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卫躺在厢房,贺文宣差遣女使来照料。医官来瞧过给开了药,但只说尽人事听天命,言外之意醒不醒的过来看造化了。
傅琛双手负身后,站定院内,眸中晦暗不明,想着第一个死者从文氏开始之后所有的线索。今日的事出的蹊跷,虽有蛛丝马迹啊,可到底没证据。
这时院外来了两人,是贺南茵、贺文岩姐弟俩相扶而来见了礼。
“傅将军,我跟阿弟想见见阿舅,还请通融。”
“是啊,见到阿舅就好像见到我们小娘还活着。”
傅琛眉心舒平,不咸不淡:“他未必想见你们。”
姑母长公主给何卫的铺产、田产都被文氏私吞,这俩姐怎会不知?见何卫是假,探查其还有什么是真。何卫出自沉巷,今日衣着端正大方而来,想必姐弟俩以为他还存有一手,想再来扒层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