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洗完澡的何菲穿了一条长度勉强覆盖大腿的吊带睡裙,赤着脚,毫不避讳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若雪点了些外卖过来当作午餐。我们三人花了很大力气试图让何菲理解当前的状况,直到这顿迟来的午餐草草结束,她好像才总算搞清楚。这期间,雷羽甚至将我们知道的信息和她反复讲了三四遍。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我工作了十二年的酒吧其实是个走私窝点,而我哥很可能就是关键罪犯。我交往了两年多的男友同样参与其中,还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杀了。”何菲说出这番话时面无表情,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我们这个酒吧虽然不算小,但也绝对不算大,更与奢华之类的词扯不上关系,怎么会有那么多有钱有势的回头客。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卖的都是正规渠道拿不到的东西。要不是你们告诉我,我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何菲这会儿已经卸了妆,平静到麻木的脸上带着楚楚可怜的憔悴,光是看着都让人心疼。
“那么,警察大哥,你需要我做什么呢?给我哥打电话约他过来?”何菲稍稍抬起头,盯着雷羽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这样最好。我们需要做一些布置……”或许是没料到何菲会突然这么说,也有可能是被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的缘故,雷羽的语气罕见的有些犹豫,不如以往那般坚决。
毕竟现在不是在和罪犯谈条件,而是在寻求嫌犯家属的帮助,通常情况下不被怒吼着赶出门就算好了。
听着雷羽的话,何菲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双手无力地下垂,圆睁的眼睛持续盯着雷羽的脸,一动不动。
若雪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连忙打断雷羽,打圆场说:“应该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今天大家都挺累的了,要不要先等等,大家休息好了再继续讨论怎么样?”
我也觉得气氛怪怪的,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静观其变。
安静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很短的时间,大概只有十几秒的样子。
何菲轻轻地晃了晃头,头上裹着湿发的毛巾滑落下来,披散开来的长发配合微微上扬的嘴角,何菲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这画面竟给我一种凄美的感觉。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多面。她和雷羽对话时的状态冷静得简直可怕,以我对她尚浅的了解,根本不曾想到这个女人还能有这样的姿态。
何菲顺手从一旁的桌上拿起手机,连雷羽都没来得及阻止,她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就知道,他才不会理我呢。”何菲的声音里开始掺杂进各种负面情绪,后面的话声音更低,如同含在喉咙中的嘶吼一般:“所有人都是这样,我就是个多余的人罢了。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大概以后也都是这样了吧。”
我们谁都无法回应这句呢喃的低语,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孩从无助的流泪到歇斯底里的大哭。
何菲哭得非常用力,像是要扯出某些侵入身体的异物一般,撕心裂肺,痛彻心扉。但却并不漫长。也就持续了两三分钟,或许更短。她便停止了恸哭。
若雪还没想到该如何安慰,何菲便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厨房接了一大杯清水大口大口灌了下去。然后背对着我们看着窗外,呆立在那一动不动。
在场的雷羽和我茫然不知所措,若雪走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背,借此平复她的情绪。
“没事,没事。我已经没事了,不好意思。”重新坐回来的何菲哑着嗓子说:“警察大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咱们可以继续了。”
“那个,啊……”雷羽已经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无论怎么看,眼前都只是个无助的姑娘而已。他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了,如果可能的话,他现在一定很想大喊换人。
“咱们先说说刘宇的事吧。”雷羽还是开了口:“何菲小姐最后一次见到刘宇是什么时候?”
话题开始转入访谈受害者家属的环节。何菲似乎早有准备,她的回答既迅速又准确。
“18号,我下夜班回家,他临近中午的时候回来,身上很重的烟味,没精打采的样子。一整个下午我俩都在里屋睡觉,有些互动。晚上我去上班的时候他还没醒。之后就再没见到他了。”
随后,雷羽继续追问那天前后的细节,何菲一一作答。内容就是之前若雪转述给我的那些。连同之后的空白优盘,通通告诉了雷羽。最后一直说到前天晚上,后半夜的时候何英杰到酒吧来告诉她刘宇犯了事已经逃走。
趁雷羽和何菲专注于对话,我与若雪耳语道:“何菲说的这些,和上次跟你说的一样吗?”
若雪非常肯定地回答我说:“一模一样。羽哥的问法和我差不多,她的回应也都基本相同。”
上次听若雪的转述,就给我一种发生的一系列事环环相扣的感觉。当时以为是若雪在转述时有所整理的原因就没深究,可这次我却发现何菲的叙述本身就出人意料的很有逻辑。尤其对18号晚上在酒吧工作以及次日回家之后的经历讲述得格外细致。这让我感觉到一丝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