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依旧一片农田,却与前些日子不同了。
菜花已然嫩黄成阵,远远望去,满目融融金黄。
时有蜂蝶成群飞舞,胆子大些的蝶儿,直停在七娘车窗口。待她一呵气,却又吓得直扑腾地飞开。
烟花三月下扬州,春景春情,花鸟相闻,果是无限美好啊!
怎奈,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再美的景,再浓的情,于这般世道之中,皆只化作心头更沉重的痛。
但如此景致,本是该笑的。
故而,七娘强撑着,陈酿亦强撑着。
似乎,只要笑了,这日子,总会显得好些。但各人心中,又如何不明白呢?
一路之上,风餐露宿的,又过了几日。
近黄河时,陈酿打算着将这驴车卖了。左右也带不走,不如换几个盘缠。待到了应天府,也能让七娘在吃住上更妥帖些。
二人遂一面赶路,一面打听着附近农市所在。
谁知,刚至农市,师徒二人却蓦地被惊着了。
农市之上,何止他们卖驴车,简直遍地都是。不独驴车,连马车亦不鲜见!
买卖的道理,本是物以稀为贵。可眼下的境况,供过于求甚矣。他们这辆小小驴车,还不知贱卖到几何呢!
近着农市口,七娘遂跳下车来。
她四下看看,又拉着陈酿的衣袖,只蹙眉道:
“酿哥哥,咱们的驴面黄肌瘦,看来,是很难卖掉了!”
陈酿点点头:
“战乱之时,本算着不及从前银价,不想竟这等不值。”
师徒二人又随意打听一番,这才知晓。卖车之人,多也是自汴京方向而来,要随着朝廷南下,等着渡河。
从前身在汴京,只知其繁华,也没见着这样多的人!
偏偏逃难避祸的时节,男女老少,高低贵贱,尽混作一团,才见出这等震天的声势浩大。
师徒二人正懊恼间,只听一旁已有人开始议价。
买车的汉子比出个拳头,摇头道:
“十两,不能再多了!”
卖车的是一对母女,衣着虽素简,行动言语却彬彬有礼。
见母女二人为难模样,想来,她们从前的日子还算体面,不曾为着几两银子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