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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第1页）

后七年，孔子病逝。

孔子是否&ldo;出妻&rdo;，与亓官氏离婚？

此事为史上一大聚讼，迄今各有言说。&ldo;出妻派&rdo;的证据主要有二：一、《礼记&iddot;檀弓上》：&ldo;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夫子闻之曰：&lso;谁与哭者？&rso;门人曰：&lso;鲤也。&rso;夫子曰：&lso;嘻！其甚也！&rso;伯鱼闻之，遂除之。&rdo;

孔鲤的母亲亓官氏病逝一年之后了，孔鲤还在穿着孝服祭奠时哭泣。孔夫子听到后问：&ldo;是谁在哭啊？&rdo;门人回答说：&ldo;是孔鲤在哭。&rdo;孔子说：&ldo;哎呀，这是违背了礼，过分了啊。&rdo;孔鲤听到后，就除去了丧服并停止了哭泣。

唐人孔颖达在解释这段话时认为：&ldo;时伯鱼母出，父在，为出母亦应十三月祥，十五月禫（音但）。言期而犹哭，则是祥后禫前。祥外无哭，于时伯鱼在外哭，故夫子怪之，恨其甚也。&rdo;当时孔子已经&ldo;出妻&rdo;，父亲还在，这时，作为儿子为&ldo;出母&rdo;也即离婚的母亲服丧，应该&ldo;十三月祥&rdo;，即在&ldo;出母&rdo;死后十三个月的时候祭祀；&ldo;十五月禫&rdo;，到了十五个月的时候，祭祀并脱掉丧服。

二、因为孔子不准儿子哭自己的母亲，所以证明孔子与亓官氏无感情，所以&ldo;出妻&rdo;是很可能的。

但这两个证据都有问题。

一、《礼记&iddot;檀弓上》那段话并没有证明孔子&ldo;出妻&rdo;，只说孔鲤&ldo;期而犹哭&rdo;，孔子制止了他。&ldo;期&rdo;是十二个月，也即一年。

孔颖达所谓的&ldo;祥、禫之礼&rdo;就是&ldo;守丧之礼&rdo;，但并不是对&ldo;出母&rdo;而言，乃是对&ldo;生母&rdo;而言。孔颖达经学极为精深，但此处拈出&ldo;出母&rdo;来说话，于是让后人误解甚深。无法理解孔颖达从哪里得到亓官氏为&ldo;出母&rdo;的证据。但有意味的是，也恰恰是这段引文证明了孔子没有&ldo;出妻&rdo;，因此亓官氏也不是&ldo;出母&rdo;。

《仪礼&iddot;丧服》明白记录：&ldo;出妻之子为母期……出妻之子为父后者，则为出母无服。传曰：与尊者为一体，不敢服其私亲也。&rdo;

&ldo;出妻&rdo;的儿子为母服丧穿戴孝服十二个月……（但）&ldo;出妻&rdo;的儿子没有跟随母亲而跟随父亲且为父亲的宗法后人，则不为&ldo;出母&rdo;穿孝服祭祀。

显然，孔鲤是孔子的宗法后人，如果亓官氏被孔子&ldo;出妻&rdo;，按礼法，他是不应该为&ldo;出母&rdo;亓官氏服丧的；但现在孔鲤不但服丧，而且满了&ldo;期&rdo;，这不正好证明亓官氏没有&ldo;出&rdo;吗？

所以，第一条证据不成立。

二、孔子并非不准孔鲤哭母，而是认为&ldo;其甚也&rdo;，过了。为何&ldo;过了&rdo;？因为礼制规定，十二个月之后，丧服哭奠期满，不应再哭。

&ldo;礼&rdo;的很多设计非常人性化。孝子思亲，人之情；但哀毁过甚，伤己身，也是背离孝道的行为，圣人并不欣赏。丧事活动中，圣人之&ldo;礼&rdo;，主张&ldo;哀戚之情&rdo;，悲哀戚惨真情流露，但更主张&ldo;毁不灭性&rdo;，悲戚之际不能过度，以免毁伤身体和本性。《孝经》最后一章论&ldo;丧亲&rdo;就说：&ldo;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rdo;无论怎样悲哀，三天以后也必须进食，这是告诉士民不要因为死者而伤害生者，哀毁之情不要遮蔽生命的本性，这是圣人的政教；守丧不得超过三年，也是向士民讲述：丧礼，是有终了期限的。

所以，在&ldo;慎终追远&rdo;中&ldo;节哀顺变&rdo;，是古来丧礼的真相。

孔子在这里维护的是&ldo;礼&rdo;，更是&ldo;情&rdo;。过于哀毁的儿子，哭坏了身体，不仅孔子不希望看到，亓官氏的在天之灵也并不希望看到。

但孔子与亓官氏有感情吗？

回到《礼记&iddot;哀公问于孔子》这一章，可以听到孔子教导鲁公说：&ldo;昔三代（夏商周）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亲之主也（妻子是亲族之主要人物），敢不敬与？子也者，亲之后也（儿子是亲族繁衍的继承人），敢不敬与？君子无不敬也，敬身为大（敬爱自身极为重要）。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其本；伤其本，枝从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推敬爱自身之心而敬爱他人之身），子以及子（推敬爱自己之子而敬爱他人之子），配以及配（推敬爱自己之配偶而敬爱他人之配偶），君子行此三者，则忾（通&lso;迄&rso;，普遍、遍及的意思）乎天下矣。大王之道也如此，则国家顺矣。&rdo;

一个如此主张&ldo;敬爱妻子&rdo;的人，即使与妻子偶有冲突，也不会动辄&ldo;出妻&rdo;。在孔子这里，&ldo;敬其妻&rdo;，是一种&ldo;礼&rdo;也是一种&ldo;爱&rdo;。

在妻妾成群的春秋时代，孔子曾经做过鲁国高官，出入于鲁公府邸，有厩马高车，如果纳妾、续弦，都不是问题，但考察下来，孔子一生，只有亓官氏一个女人。亓官氏在世，孔子没有纳妾；亓官氏先孔子七年而死，孔子也没有续弦。如此孔子，与亓官氏可谓&ldo;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do;（《诗经》）。如此动人的爱情，居然被人猜度为&ldo;出妻&rdo;&ldo;出母&rdo;，未免不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