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连绵不绝的黑暗,军靴踏碎地面上潮湿的树枝。一行人终于通过接近三天的强行军,靠近汉斯森林边缘。
眼见不远处就能透过斜向下的树枝看到林外弧光,老约翰心情大好。
“嘿,总算是要从这里出去了。很快,我们应该就能回老家了。”
他身旁的同伴却不以为然:“这些天营地的传闻你都没注意过吗?还回老家呢,等到了汉诺威领,还要和布鲁斯人再打一战呢。”
“打战打战,已经打了这么久了还得继续啊。唉,我家的皮革店恐怕都在我儿子手里荒废了,那家伙手艺不行的。”被战友扫兴后,老约翰嘟囔着小心抱怨起来。
伴着老约翰这话落地,他周边原本还略有小声飘动的氛围骤然冷清下来。
“入山羊的老约翰,别说了。这些话要是在我们原本的步兵团,肯定要挨宪兵棍子的。就算我们现在的两位军官老爷心肠再好,你也不能这样乱说啊。”老约翰的同伴有点惶恐,张口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我就瞎讲两句。”刚刚晕头胡说的老约翰终于意识到刚刚自己话里的危险兆头,声音一下低哑下去。
小心探头瞅向后面,见着中校与上尉老爷都远远走在后面,似乎正低声说些什么没把注意投射过来,才放松了不少。
一行人继续行军。
“刚刚那个老军士……是叫老约翰吧,看他模样准是吓了一跳。不过被吓一次也好,这些话如果是在其他军官在场的情况下泄露出去,可就不是什么好玩事情了。”
夏林看着前方人默不作声的加快行军速度,笑着同身旁人讲着。
“上尉先生真是善良呢。”夏洛特小声感慨着。
刚刚那个老约翰讲的话如果是溃败之前被她听到,哪怕她是卡佩军官中对下属最友善的那类,也一准会勃然大怒。
这场战争可是为了卡佩,为了荣耀与复仇进行,老约翰那些话便是按扰乱军心计算都绝不为过。
当然,经历过那场溃败,在谷仓中一度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的夏洛特现在已经明悟许多,已经不会因为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勇气、精神、荣耀而令自己陷入虚无缥缈的狂热。
反倒是身旁的上尉先生。夏洛特小心将视线投向身旁高挑男人的英武面庞。
上尉先生有那样高超的剑术,在几日行军来,对指挥显然也颇有造诣。他分明是战场中的天才,却依旧对下属怜悯,对战争带着轻蔑。
那种轻蔑如果被不了解上尉先生的人察觉,准会觉得上尉是个想要逃避战场的懦夫。
可被上尉亲手救下的夏洛特却知道绝对不是这样:为了救援同僚,上尉单枪匹马奔赴战场,直面武艺精湛的一小队布鲁斯骑兵,从狼骑兵的剑下救下她。同山匪小队的遭遇战,上尉也是率先发动肉搏,全然不顾自己安危。
这样勇敢而强大的人分明是战场的宠儿,怎么可能是一个像自己这样被战场吓到的怯懦者呢?
自己会理解那些渴望归乡的老军士,是见证战场残忍后,夏洛特意识到剥去华丽外衣,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胆怯的人儿。可是像上尉这样强大且勇敢的人,又是因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