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地有些好笑,又有些凄凉。
楚啸居高临下望着老者,轻声道:&ldo;楚轻啸他‐‐死了。&rdo;
唇边还带着笑意的唐肃迟,骤然变了脸色,他僵硬着身体,紧缩的瞳孔如毒蛇死死盯着对方。
却听那人紧接着道:&ldo;他死了,西楚皇储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楚啸,一个卑贱的乞丐,如今是蜀川萧王府的执事管家。&rdo;
唐肃迟脸色一变再变,始终紧抿着干枯的嘴唇,不发一言,只是那股锋锐的气势慢慢收敛了,似乎又变做了那个垂垂暮已的腐朽老头,眼光中又多了一丝追忆和痛苦。
楚啸也不指望对方说什么话,他彬彬有礼地朝老者行了一个西楚皇室的礼节‐‐晚辈对长辈的礼节,即使是最严厉的宫廷女官也挑不出丝毫毛病。
他优雅而从容地慢慢跪坐下来,视线与对方平齐:&ldo;唐先生,楚某是奉我家王爷的命令,前来与先生就三国战事议和的。&rdo;
唐肃迟耷拉一下眼皮,眸中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嘶哑道:&ldo;你家?你知道你自己是谁,认谁为家?!&rdo;
楚啸毫无迟疑道:&ldo;哪里养育了楚某,哪里就是楚某的家。&rdo;
&ldo;你别忘了你生在西楚,你身上流淌着西楚皇室的血脉!怎么能‐‐反叛的你祖国,还认贼作父?!你国家的子民在遭受苦难,你竟然帮着敌人来攻打你的子民?!你怎么能‐‐怎么能‐‐咳咳……&rdo;唐肃迟低哑的嗓音越来越激烈,最后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ldo;认贼作父?我的子民?&rdo;一直面无表情的楚啸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倏然笑容一整,冷冷道:&ldo;先生口中的&lso;子民&rso;不知是何人?在楚某出世之时,未曾见过;楚某的母亲被杀之时,未曾听过;待楚某遭人接连不断的暗杀、下毒、迫害,甚至诈死以逃出西楚,流落他乡之时,这个&lso;子民&rso;也未曾伸出援手,有的,只是落井下石以求赏金,亡母被陷害时人云亦云的侮辱和谩骂!&rdo;
&ldo;二十年前,西楚和东玄后宫几乎同时发生了那么大的血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真相是什么,唐先生,你可别告诉楚某,你毫不知情。倘若没那位&lso;父亲&rso;的授意,贼人岂能那样容易就得手?&rdo;
楚啸略略一顿,扬声问道:&ldo;谁是贼?谁是&lso;子民&rso;?父亲又是谁?&rdo;
&ldo;唐先生,楚某虽然少不更事,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rdo;
唐肃迟一滞,默然半晌,苦笑道:&ldo;你恨我,你恨先皇,恨西楚……&rdo;
老者颤抖着嘴唇,淡淡道:&ldo;不错,当年你贵为皇长子,即将被立为皇储,是桀儿的母亲勾结了东玄后宫,策划杀死你和你的母亲,这件事,本座和先皇都是知情的!之所以没有阻止,任由他们下手,乃是因为‐‐&rdo;
楚啸冷冷的接口道:&ldo;因为楚某的母亲被发现乃是蜀川人。&rdo;
唐肃迟蓦然闭上了嘴,眯着的眼眸露出浓浓的追忆之色,良久,才叹息道:&ldo;不错,你还是那么聪明‐‐本座从未见过像你这样聪慧的孩子,二十年前你还不到八岁便是如此,稳重过人,出类拔萃,在你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本座就收你为徒,还跟陛下保证,将毕生所学尽数教与你,将你培养成天底下最雄才大略的帝王!&rdo;
楚啸深黑的双目如无波古井,丝毫不为所动:&ldo;是么,可惜楚某辜负先生厚望了。&rdo;
&ldo;……嘿,&rdo;唐肃迟摇头苦笑,咳嗽两声,&ldo;当年局势动荡,血脉问题太过敏感,本座也不好插手此事,并非你不好,错不在你啊……&rdo;
有谁错?是崇尚血脉的西楚先皇,还是贪图权势的后妃,抑或是为了维护西楚王室统治、明哲保身的魇皇教主?
或许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天,是这命运。
然而‐‐就一定是错误么?
楚啸默默想了一会儿,才道:&ldo;王爷曾经对楚某说过,上天看似不公,其实再公平不过,赋予你某样东西的时候,必将拿走你的另一样东西,西楚不要我,天下之大,自有楚某容身之处。昔年我深陷厄难,一身武艺尽数被废,甚至损害了经脉以至于一生再也不能动武,可是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引起老王爷和老王妃的同情而带入萧王府。&rdo;
&ldo;我也曾经羡慕王爷,有个充满美好回忆的故乡和童年,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孜孜不倦的追求,可是到头来,终究没有成功。&rdo;
&ldo;虽然我失去了曾经显赫尊贵的身份,可是老天补偿了我另外真挚而温馨的情感。&rdo;
楚啸顿默一瞬,凌厉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望着若有所思的老者,道:&ldo;唐先生为西楚奉献出了一生,此时此刻,三国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不可挽回,何必再添兵伐?方才先生也说,西楚的子民在遭受苦难,为何不及时结束了它?正如同这命运,你看不见未来,又怎么知道未来就一定是悬崖绝壁?&rdo;
唐肃迟合着眼睛,口中念叨着最后那句话,思索良久,才低声冷笑道:&ldo;你抛弃了西楚王室的血统,却还念念不忘为蜀川王做说客。哼,倒对他情真意切。&rdo;
话虽如此,语气相较于初时,却是缓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