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不靠面孔吃饭。你父亲那麽英俊,可是对我不好,也是没用。”
“父亲现在改变许多。”
我莞尔。“是的,从每三天换一个女友变为每十天换一个。”
王永辅叹气,“我九月要去英国。”
“这是完全另外一件事,你明白吗。”
“你已经不需要我。”
“乱讲,我觉得你还太小,小学毕业才走比较好,你父亲要是不服,叫他亲自来同我说。”
“你们两人要吵到几时?”
我不知道。这件事真是悲哀,两个相爱的人结合。生下孩子,若干日子之後,感情变质,分手,如陌路人。
王永辅的体内有我,也有他,有时候在某个角度看上去,同他相似得不得了,我爱煞王永辅,但对他却一点感情也没有,这种情况实在奇妙,难以解释。
孩子的个性是独特的,不像我,也不像他,王永辅只有一个,我很庆幸这一点。
我说:“你不该答应他去英国。”
“我想去。”他说。
“你会想念我的。”
“暑假可以回来。”
“是,包一架飞机,来去自若。”我白他一眼。
这一代的小孩子被宠得臭烂,父母并不见得富甲天下,但他们出手阔绰,长途电话随便拎起来打,每次放假一定要回家享福。那些为人父母者也不想想,社会可不宠这班孩子,将来他们出来办事,接触到现实,那还不叫苦连天。
父母的职责是栽培他们,使他们将来的生活有著落,不是宠坏他们,使他们不能独立应付生活。
也许我是过虑了,人家怎麽带孩子,干卿底事。
当下我对自己的孩子说:“我不准你动不动回来。”
“父亲说一次过替我买四张机票。”他抗议。
“我会跟他谈。”我说。
王永辅问:“你们多久没好好说话?”
一百年。
我约了那个人出来,王永辅也在场,三口六面的想把这件事说清楚,可是照例越说越糟,大动肝火,声音高八度,什麽结果也没有。
我烦得要命。
遇见老张,一五一十,把所有的苦楚告诉他。
他很有耐心的听,有时默头,有时摇头,有时应几声,一听便两个小时。
说完之後,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怎麽样?”我问:“有没有忠告?”
他微笑,不出声。
“明哲保身是不是?”
他开金口,“要放手的时候,还是放手的好。”
我并不是个笨人,听了这句话,好比醍醐灌顶,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明澄。
他拍拍我的手。
老张真是个好人。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王永辅过来,坐在我身边,要与我说话的样子。
我转过头来,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