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团把占领虎口山的任务交给了一营,一营长郭连是大别山麻城人,他这个营的战士大部分都是那一带人。郭连是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教导员当了病号,这个营四五百人,就靠他这一个人在那里瞎折腾。此人脾气很倔,打仗很勇敢,不着重政治,说话非常随便,浑身上下部带着蛮不在乎的样子。他同各连长的关系,是互相骂的关系,他们开口合口都骂娘,骂娘成了口头语,如果不骂娘,说了句干净话,大家反而觉得有点外气。徐政委说:&ldo;这个人不行。&rdo;整过他好几次风,皮司令说:&ldo;这人打仗还行。&rdo;但是,他从来不把他往关键地方使用。
三团这一回派他渡河,他心里很高兴:
&ldo;妈那屁,老子还有用呵。&rdo;
但是,他对团长并不是这个态度,他胡搅蛮缠吵了半天,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既不提要求,也不讲困难,光在那里骂大街,说人家都抱着卵子睡个安稳觉。团长烦了,想把他打发走,对他说:&ldo;你立即过河,我马上也去。&rdo;这样,他才带着部队涉渡郫河,上了虎口山。虎口山是个八字形。左边山坡上有个小村庄,山脚下有个大村子。郭连不管三七二十一,派一个连上山去住,他带两个连住在山下边。
&ldo;妈那屁你么事不去?&rdo;这是连长对营长说的话。
&ldo;别胡鸟扯,你妈那屁老实点。&rdo;这是营长对连长说的话。
连长并不是不去,他只是想在这里同营长纠缠一会儿,实际上连队已经上了山。他吵着问周围的敌情,郭连说:
&ldo;你去睡吧,老子磕睡的不能行。团长马上就过来。管他妈那屁那么多事于么事?有情况,老子要通知你!&rdo;
连长上了山。
这天晚上,郭连这个营山上山下都瘫成了一堆泥。他们只管放心大胆的睡觉,把警戒推给了团长,而团长并没有过河来。
吃了饭,郭连和他的通讯员一人拉个大簸萝当床,就地伸展两条腿,睡的很香。屋中间点了一盏晃晃忽忽的小油灯。油灯散出昏黄的光。
离村子一里地有个家庙,乡公所设在里头。头天晚上顾敬之曾在那里住过。磨子潭乡公所被儿路军先遣队收拾之后,这个乡公所的人也窜的象免子一样,连顾半县顾敬之先生也爬在山问草窝里不敢动一动。
这天晚上,他们听见村子里有点动静,正准备逃走,有人送信上来,说:&ldo;这一股八路军不是来捉顾先生的,他们吃了饭就睡觉,现在,全睡死了。&rdo;
顾敬之坐在石头上纳闷:&ldo;共产党又玩的什么计策?你去一撩拨,他跳起来把你抓住?不会吧!他来不及还手,我就把他搁那里啦。&rdo;
顾敬之是按照他在农村抓人办案的手段设想战争的。他那些县团区队和乡、保里的爪牙,平常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欺侮个老百姓,都是能手。搁到真正的战斗上,小接触还能抵挡一阵,要打大仗,都有点胆怯。况且,高仁书一个团守清风岭,还被皮定均一冲而过,几个乡公所连连失事之后,他们看见中央军也有点害怕,总怕是化了妆的八路。顾敬之已经弄的六神无主,胆子早已吓破,尽管手下的人都说眼前是块肥肉,心里很想吃,但谁也不敢动手,只怕吃到嘴里烫烂了舌头。
有人对他说:&ldo;听说天黑时候,松子口来了一个团,去把这个团叫来。&rdo;
顾敬之说:&ldo;别去,别去,可能是八路。&rdo;
一群狗腿子商量着派个人去人偷偷看看。三十里路嘛,如果是中央军,天明前就能赶来,如果不是,咱是本地老百姓的打扮,谁的脸上也没有刻着字,即使叫八路捉住,也没有妨碍。跟前这块肥肉不吃实在可惜,狗腿子们认为能捞到一支步枪,值一百多块现大洋,一旦捂住这一群八路,少说一个人也能弄百块。越说劲头越大,于是派两个人空手去松子口送信,又派几个人悄悄下山进了村。
进村的两个人把衣服脱的光光的,光穿个短裤头。他们认为这样子就可以解除哨兵的怀疑,哨兵一看就知道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到了村口,哨兵问清他们是天黑时候跑出去的本村老百姓,果然对这种赤肚溜猴的人,不很介意。他们正想溜进行村去,哨兵却叫他俩蹲在旁边不准动,等到天明才能进村。
两个人抱着膀子蹲在一棵大树下,心里想虽然没有遇到大的危险,但是,捞不到一点油水,毕竟是个损失。他们想找话跟哨兵攀谈,哨兵不理他们,并且威胁说;&ldo;老实呆着,乱动就揍!&rdo;
这些为虎作伥人,没有老虎在这里,一时也作不了伥。心里不免慌乱起来。山区夏夜,又是阴风习习,光着屁殷缩做一团,越来越觉得里外都是冷。连着打了几个寒战。满嘴牙齿止不住碰的打打响,抖抖索索,显出怪可怜的样子。
如果这天晚上,郭连把全营所处的地位,所担负的警戒任务都告诉战士,那么,这个哨兵的警惕心就不会动摇,他就不会被两条狗腿的熊样子感动。现在,他觉得抓两个光屁股汉,没有十分必要,何必叫这些对革命毫无认识的人受苦呢?
&ldo;冷吗?&rdo;
&ldo;冷的不行。&rdo;
&ldo;回家去吧!&rdo;
&ldo;谢谢长官!&rdo;
哨兵听见这种洋腔怪调很不舒服,他想叫他们回来,转眼已不见两人的踪影,也只好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