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心丧气的高仁书没有料到失魂落魂的顾敬之,在虎口山给他捞回这么大面子,连上峰都说这一仗他打的相当果断和机智。高仁书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可以,中原战役发展到今天,我高仁书出生入死,在大别山上兜了好几个圈子,虽然没有抓住皮定均,可也没有被皮定均咬住。想到这一点,高仁书觉得自己未必就丢了人。虎口山打的就是好,他渐渐又有点牛气!
只要高仁书能够稳住神,马德禄对一切都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解释。别人一谈顾敬之有功,他立即笑笑说:&ldo;兄弟对他早有看法。&rdo;有人夸奖他进剿清区的雄才大略,他谦虚地说:&ldo;原来的计划太大,看来还是虎口山的打得比较好,一仗消灭一个团,有三两个虎口山,皮完均也就差不多了。&rdo;
顾敬之神采奕奕,满面春风,成了军部的一等客人。此人被认为曾经跟皮定均真枪实刀干过两下子,据说打虎口山时,他同姓皮的相离只不过几百米。顾敬之现在看透了军部的西洋镜,他们都能摆个虚架子充人物,我顾敬之怎么不能跟着露露脸?
虎口山一仗,大家都得了好处。原来都说李有义投降了共军,现在,又传出消息说:&ldo;李队长确实为党国尽了忠。&rdo;总火,这一仗使这几个宝贝蛋儿的脸上都抹了彩。
部署了埋伏之后,高仁书象在地里支起鹌鹑网,躲在一边瞧着鹌鹑怎样往网上碰一样,又神秘,又激动!
高仁书大声说:&ldo;我要把他装在口袋里背走!&rdo;
马德禄说:&ldo;这一回十拿九稳。&rdo;
参谋报告说:&ldo;共军正向我埋伏圈前进!&rdo;
顾敬之在一边作了个小解释:&ldo;他只有这一条路!&rdo;
高仁书兴奋过了头,他竟然高叫道:&ldo;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打枪惊跑了共军,我抢毙他!&rdo;战场上说这种话并不是放屁,说毙就毙的事不是没有过。这个命令的作用很大,埋伏在阵地上的国民党兵,尽管架好了机枪,抬高了炮口,却没有人敢于放一枪。整个阵地上鸦雀无声,光能看到酷热的太阳光在大地上冒烟。
高仁书下这道命令,有个想法。他想让皮定均的部队、至少是大部,进了口袋以后,他再束住袋口,原封不动把皮、徐支队兜走。他认为从共军大胆前进的模样判断,皮定均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布袋口。国民党军的几十架望远镜监视着。他们看到皮定均钻布口袋已经确凿无疑,前头部队,已经同诱兵接触,诱兵在撤退,皮定均跟进来了。
这时,高仁书骂了几位团长,说他们沉不住气。而且重复了他的命令,还是说&ldo;谁惊跑了共军,我枪毙谁!&rdo;
皮定均的前卫同高仁书的诱兵,打的天昏地暗,一团团滚动的烟尘,遮断了人们的视线。就在这一片烟尘的掩护下,皮定均的前卫团突然由向东改为向北,成九十度直角,跑步飞出了布袋口。跑出十里之后,这个前卫团已经变成了后卫。因为其他两个团早已改变了行军路线。
高仁书大发雷霆,发出了紧急追击的命令。要让那些守株待免的家伙,思想转过弯子,开始走出阵地,展开追击,至少得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对皮定均的前卫团来说,意味着走出了十一华里。走过这段路,子弹已经撵他不上,人的两条腿更不行。
这一回,高仁书的追击,有相当的声势。马德禄认为,皮定均行将就擒的时候溜了号,部队一定非常狼狈,追!追!皮定均只能挨打,再没有还手之力。
黄昏时侯,他仍追到毛坦厂。一团凄凉掺谈的景象把高、马两个吓住了:
到处扔的都是背包、棉絮、衣物、行李、炊事担子、公文箱、洗脸盆……。
几堆燃烧过的军用电线还冒着青烟,散发出橡皮的焦臭气。一团团绕文件的纸灰,在晚风里滚来滚去。
几匹四只蹄子流血的战马,卧在夕阳影里,用无力的眼睛看着两位疑惧不前的国民党人。
高仁书走到战马的身边;仔细看了看,战马的蹄子哆嗦一下,它似乎想站起来走掉,但它没有能够站起来。它的眼睛木呆呆地望着高仁书,好象是问这位军长:&ldo;怎么样,你打算干什么?&rdo;
马德禄问道:&ldo;这是溃散?&rdo;
高仁书纠正说:&ldo;不。这已经是覆灭了。&rdo;
顾敬之的判断是:&ldo;诡计!&rdo;
然后他们向一所小学校走去。小学的旗杆上,飘着一张红绸子被面。它象一面旗帜一样,在晚风里飘扬。旗杆下是一堆散乱的棉絮。
军部在小学教室里铺开了摊子。收发报机在紧张的工作。报话机的呼唤声此起彼伏。不大一会儿,电话线就架了好几条。马德禄得到的最新报告,是皮定均在附近几个村里,扔下许多东西,报告说,除了没有扔下
伤病员和武器弹药之外,别的什么都有。池塘里飘着几十个搪瓷洗脸盆。非常漂亮的俄国毯子,撕成了碎条条。很多背包和马褡
子完整地放在大路上。
皮定均留下一个谜,仓皇走掉了。
皮、徐支队在高仁书的鼻子尖上虚晃了一枪,然后来了个金蝉脱壳,扔下蝉衣,知了一声,从大别山上跃进了院中平原,这是篇杰作,这是一篇令人回味的小品。在军事艺术上是一颗璀璨的明珠。皮定均用这个精巧的动作,把高仁书捺进喜、惊、忧这三种情绪里,蹂躏的不象个样子。如果我们在这里稍事盘桓,大概不算是多余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