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西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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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施连做梦也不曾想到,夫差身死,吴国灭亡,“美人计”大功
告成之后,她不是回到越国会稽城的范蠡府邸,也不是回到故乡兰萝村的施家,而是逃到距姑苏城千里之遥的齐国边壤陶山。
西施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姑苏城逃来陶山的,更不知道自己那天是如何从余杭山回到长乐宫的;只依稀记得夫差一剑抹颈之后,她的灵魂也飘飘然地,随他的亡魂而去。正当她想求死之际,身怀绝技的南林女,飞刀似的扔出了石子,打麻了西施那执剑的手臂,致使她的剑脱开了手。
虽然,西施早已从昏死中回过魂来,但在这一段曲折坎坷的旅途跋涉中,总觉得自己依然处于飘飘忽忽的梦幻之中,并没有真正从噩梦中醒过来。
从姑苏至陶山的路上,西施仿佛是一尊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任凭南林女和郑大勇随意携带。他们带她走,她就走;叫她停,她就停。去哪里?干什么去?她没有问,他们也不说。他们不时朝她诡秘地--笑,就算是回答她不断投去的惊异眼神。要不是南林女对西施一向忠心耿耿,西施定会怀疑他们两口子是合伙起来把她秘密卖到山东去。
一直来到了陶山的一间老屋里住下,西施才发现自己头上包着一块褪色的四方形蓝布,上身穿着一件补了又补的老太婆布棉袄。而他俩却是--对山村猎人夫妇的打扮。西施惊奇地问:
“南林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险哪,阿光。“南林女娓娓道来:”勾践借口表扬你的功劳,竟然欲册封你为越官贵妃娘娘,把你占为己有。那天你懵懵懂懂的被送回长乐官,勾践就命诸稽郢大将军派重兵看守你的寝宫,不让范大夫和你相见,勾践决意北上徐州与列国会盟一回来,就同你在长乐宫圆房成亲。范蠡神机妙算,棋高--着,早料到勾践在灭吴之后有这一步棋,所以对我和郑大勇两人暗授机宜,抢先一步,秘密地把你劫送到这个山高天子远的边壤之地。让那位当上列国新霸主的勾践,从徐州回到姑苏,满心喜悦地前往你的寝宫时,扑一个空!";
南林女讲完后放声大笑不迭。西施发觉已经脱险,长期的阴影,也暂时摆脱了,便绽开了多时以来的第一个笑颜。
待南林女笑过了之后,西施问:
“他人呢?";
”范大夫交代我和大勇之后,就率兵北上徐州了。他说,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待会盟结束时当面辞过勾践,就悄悄地乘一叶扁舟,出齐女门,涉三江,入五湖,取道来这里和你相聚。“
”勾践肯让他走吗?“西施担心范蠡走不成。
”范蠡有鬼神不测之机,勾践即便不让他走,也无办法。“南林女道:”阿光,你放心吧!大勇算过日程,范蠡明天就会赶到这里来。阿光,你不会忘记,那年在南林山我就提出要让你们圆房,范蠡却说要禀过勾践夫妇后再办。结果夜长梦多,一拖就是十六年。明天晚上,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们这对可怜的有情人,举办迟到了十六年的婚礼。今夜你好好睡,睡眠足足的,明晚做新娘才有精神!";
西施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夫差的音容笑貌就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即使西施刻意去想明夜的新郎范蠡,但她印象中范蠡的那一张瘦脸庞,很快就被夫差微胖的面容所取代。一个形影不离、爱怜有加、肌肤相亲十三年的亡夫,对西施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啊!
十三年来,夫差和西施相处中的每-一个细节,几乎都能串起来,串成为一条潺潺的溪水,从西施眼前缓缓地流滴而过。特别是那余杭山上夫差临死前后的惨烈一幕,在她脑中总是挥之不去。
想起这位曾拥有二十万精兵的列国霸主,竟因过分溺爱西施、不理朝政,而导致兵败,身亡国灭,西施为他流下了惋惜悲哀的泪水。
想起自己身为一个深深被爱、享尽荣华富贵的君王妻子,不但没有辅佐丈夫振兴霸业,反而推他走上败灭江山社稷的路,西施又为自己涌出羞赧愧疚的眼泪。
如今,夫差已成为一缕亡魂,西施却留在人间再当新娘;从此,阴阳两分隔,生死两茫茫。身为一个未亡人,叫她怎么能好好睡觉,而不悲伤哀痛呢?
“阿光,你不辱使命,实施';美人计';的大功业已告成,勾践企图收你为妃的危险也已排脱,你和范蠡这对情逾生死的夫妻,终于可以朝夕相处,不再别离了。如今苦尽甘来,正是欣喜若狂的时候,你怎么还这样伤心得哭哭啼啼?你哭坏了身体,怎能对得起苦苦等你十三年的初恋情人范蠡呢?";
住隔壁房间的南林女听到西施的哭声,跑过来安慰她一番。
经南林女这一说,西施心中宽慰了许多。又想到明夜的新郎范蠡,便收了泪,转了话题道:
”南林姐,我听你的话,不哭了。你过去陪大勇吧。你们这对战乱中的夫妻,为了我阿光的安全,竟也一别九年才得以团聚。你们可要把这九年的损失,好好补回来。“
”好,我也听你的。如果又听到你的悲伤哭声,叫我两人怎么能放心睡呢?";
南林女见西施连连点头,才放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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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郑大勇所料,范蠡终于在第二天黄昏时赶到。范蠡
一路风尘,才刚进了门,脸还没有洗,南林女就高声宣布:范少伯和施夷光的婚礼开始。
说是婚礼,只是在卧房里点着一对大大的红蜡烛,摆上郑大勇炒的几碟小菜肴,加上一缸山东高梁酒。
四个人酒过三巡之后,南林女和郑大勇交换了一下眼色,再说几句恭贺新婚的话,便双双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诉说他们自己那久别胜新婚的鸳鸯故事去了。而范蠡、西施两人的“婚礼”因没有来宾,也就自行降下了帷幕。
范蠡一路上饿坏了,仍在埋头吃菜。西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觉他那又瘦又黑的脸庞很陌生,胡须乱得像一堆尚未浣理的苎麻。他两鬓已经爬霜,原来光滑红润的脸颊也已纹路纵横。他今年刚满四十五岁,却比五十多岁的老人还要老许多。如果不是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仍能唤起西施对他的亲切记忆,也许不相信眼前的他就是她的少伯哥。西施心想,岁月是如此无情,十一年不见,他几乎变成了另一个男人。
西施忍不住为他斟酒,为他挟菜,范蠡礼貌地对她称谢不迭。
范蠡终于饭饱酒足了,擦擦嘴道:
“阿光,你受委屈了。”
“少伯,你也受苦了。”
“阿光,我真残忍,竟让你去冒那么难的险。”范蠡仍然坐在西施对面的坐椅上:“阿光,我真对不起你。”
“少伯,我也对不起你。不过,我们今后再也不要说谁对不起谁。”西施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