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闭上眼睛:“退一万步,就算朕看在往日情面放他一马,不连坐他的妻孥,可终有一日他的儿子会长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归根结底秦泱确实算是死在你我的手里。养虎为患啊,伯鸣……”
“臣之前允诺过秦泱,君子重诺,臣不想沦为背信弃义的小人。”
轩辕叹息:“此事朕现在还不能答应你,容朕再想想。”
周玦知他已然动摇,便不再多话,静静地坐在那里。
一路急行军,远远已经可以看到丽京门,轩辕兀的轻声道:“伯鸣……你可记得之前在檀州,朕曾经劝你惜取眼前人?”
周玦抬眼看他,眸光闪动。
“如果……”轩辕斟酌道,“如果忘尘叟和秦泱的儿子,你只能选一个,另一个多半凶多吉少,告诉朕,你选谁?”
周玦愣愣地看他,半晌厉声道:“他人在哪里,出事了么?”
轩辕打量他,冷笑:“看来伯鸣和他之间虽不像他吹嘘的那样生死相许,但也是有几分情意的么。”
见周玦面白如纸,他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朕也不确定,但朕已有多日不曾按约得到他的消息,往好了想,他或许是忘了向朕回报,往坏了说……他八成是陷在那里了。”
周玦攥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么说,陛下你方才所问,也不过是个假想罢了。”
“朕只能这么告诉你,金顿可汗被刺一事,他占五分功劳。”轩辕郑重其事道,“你要知道,秦泱本名阿史那乌木,是左贤王的王子,如今突厥大乱,若是他的儿子被任何一方势力得到,都是极重的砝码。朕原先的打算……”他没有说完,但答案昭然若揭——用一个叛臣的孽子去换一个功臣的性命。
仪仗已经进了丽京门,轩辕却示意众人停下。
“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双眼凝视着周玦,一动不动。
周玦看着他,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陛下……”
轩辕闭上双眼,不为所动。
周玦脸上的神情慢慢从错愕转为悲怆,渐渐地又带上了些莫名的笑意,到了最后,他忍不住地狂笑,近乎歇斯底里。
“陛下真是仁和之君,这样的事情让臣子来选。可陛下你是不是搞错了,秦泱也好,忘尘叟也好,他们哪个和臣有关系?充其量一个是同僚故友,一个是萍水之交,他们的生死荣辱让臣来选,陛下不觉得好笑么?”
轩辕睁开眼,神情淡漠:“朕之前已有了决意。让你选,是为了你好。”
周玦疲惫地点头:“臣明白了。”
罗衣在他身边,时不时地扑腾翅膀,极通灵性地感到了不安。
“撇开我与他们的恩怨不谈,忘尘叟是个武艺高强人脉极广的江湖人,且精通易容之术,而秦佩只是个六岁的稚童。前者尚有生还可能,后者一旦被送去突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周玦最终还是开口了。
轩辕审视地看他,神情复杂:“朕只愿他日你不会后悔。”
周玦笑得惨淡:“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臣什么时候后悔过?”
“既然你执意如此,”轩辕似是沉吟,“朕会再与勉之他们合议,如何对臣僚解释秦泱一事。”
车驾缓缓而行,周玦低声道:“臣便不入宫了,一路征尘,想先行回府歇息。”
周玦闷头大睡了一天,起身时不无悲哀地发觉原来这并不是什么南柯一梦。
正值盛夏,周玦于自赏亭远眺,满园白荷纤纤亭亭,像极了谁家的斩衰。
“二公子,方才顾大人派人送来封密函。”玉漏双手托着个玉盘,小心翼翼道。
周玦从他手中接过,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回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