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你的阿父,在能见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去见呢?”
嬴鹤华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
——十三四岁的自己,当真是伶牙俐齿,心思透亮。
她知道自己最在意什么,更知道怎样说话会让她更动心,可是那不是她的阿父,他们的相见没有任何意义。
“跟我一起走吧。”
那只手往她面前递了递,脆生生的少年音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带你去找他。”
“去穿漂亮衣服,去看花团锦簇,去吃山珍海味。”
“去看一眼——你们的大秦。”
阿父?大秦?
这两个词汇熟悉又陌生,嬴鹤华看着面前自己,缓缓摇头,“不,那不是我的——”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话,那只手已经向她伸来,手原本会穿过她勉强撑起来的幻影,让她有一瞬的消融,可是这一次并没有,那只手竟抓住了她胳膊,拽着她向前方蒙蒙亮的地方跑去。
“是你的!”
少女的声音欢快而清脆,“我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
“嬴鹤华,咱们一起回大秦找阿父!”
蒙蒙亮变成朦胧的白,紧接着,像是启明星穿破云层,模糊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明,金乌跃上云层,光芒普照大地,暗无天日的角落终于迎来第一缕光亮。
嬴鹤华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白色房顶,依照星月来定制的星月灯已关闭,浅金色与皎月色融合在一起,静静挂在房顶。
房顶之下,是温柔的米粉色的壁布,这个颜色不张扬,上面没有凸起的花纹彰显累赘,只有在阳光折射进来的时候泛起浅浅的金光,那是金线藏在里面交织出来的好看的光泽,典雅又别致。
视线继续往下移,雅白色的门套,同样色系的门,衣帽间以浅金色玻璃隔着,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各色衣服,秦汉风,魏晋风,还有明制的马面裙与洛丽塔小裙裙,衣服的对面放着鞋子靴子与包包,处处都透着精致可爱。
嬴鹤华眼皮抬了抬。
暗香在周围浮动。
她嗅着花香,侧目回头,桌上插着一束百合,洁白的花瓣吐着花蕊,在寂静的房间里无声绽放。
嬴鹤华有一瞬的怔神。
“小姑娘。”
她听到有人在敲门,“该起床了。”
声音的主人是章邯。
男人轻轻叩在她房门,因为不确定此时的她究竟有没有睡醒,他敲了几下便收手,似乎想叫她起床,但又怕打扰到她。
嬴鹤华回神,“好的,等我十分钟。”
话刚出口,她微微一怔,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沙哑,而是这个年龄段独有的清亮,且说话的时候不再像刀片拉嗓子,而是轻而易举便能把话说出口。
这不是她的声音。
但又是她的声音,是十三四岁的她的声音,清亮悦耳,百灵鸟似的好听。
嬴鹤华眼皮跳了跳。
片刻后,她从被褥里抽出自己的手,十指摊开,放在自己眼前。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没有伤疤的痕迹,更没有断裂后的骇人,皮肤细腻,十指纤纤,是一双的典型的不沾阳春水的手。
她呆呆看着这双手,下意识用手捏了下自己的胳膊。
触感是光滑的,还是温热的,剥了壳的嫩鸡蛋似的,手感很好,当手指捏在胳膊上时,是微微的疼。
嬴鹤华愣了下。
在漫长的两千多年的岁月里,疼痛是她所能接触的最多的触感,蚀骨的疼,钻心的疼,钝刀割肉的疼,各种各样的疼痛她全部体验,最初是尖叫嘶吼,最后是麻木着颤抖,哭都哭不出来。
——因为哭也会疼,嗓子也会疼。
可像现在的轻微的疼,却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有些恍惚,手指在自己皮肉上又捏了一下,动作很轻微,痛感也很轻微,捏过的地方微微泛着红,仿佛在无声提醒她,这是人的肌肤,而不是她借用的死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