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解散了这段时间来第N个碰头吹风会,走到甲板上自己吹吹风,享受一下艾罗兰的大自然里晚风的清凉。
唔,我刚才强按着那群黑暗精灵,所达成的共识,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左思右想,最后才省起来,这话不就是芬丹曾经说过的么。
他那个压根不懂得变通的榆木脑壳,自从我受了魔王的派遣,伪装成黛蕾尔,继而进入艾罗兰的军队,跟着他一道出任务开始,他就不停地训诫我,给我灌输诸如“只要能为艾罗兰的和谐出力,无论什么任务都是一样光荣的”,或者“只要能够击败恶魔族,任何战斗都是有意义且必需的。我精灵族的勇士们,原本无分先后轻重,只要能够为了消灭恶魔而献身,一概都是光荣的”等等的言论。
久而久之,没想到我自己也中了毒。而且,流毒还很深远。曲折蜿蜒了这么长久的时间,这么遥远的距离,甚至我已经换了一副面容、一个身份、一具躯体,脑海里,却仍然记得他曾经心心念念要维护的道义,要坚持的大道理——
我扶在船舷栏杆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紧。
魔王没有说错,芬丹,你那一身的道德正义,为了维护正义不惜牺牲一切的态度,实在令我作呕——
所以,以前你曾在我身上所加诸的痛苦,我要加倍讨回来。
我当然知道,我如今换了一副皮囊,还披着伊拉娅这样响当当的马甲,只作若无其事状,以你的智商和情商,八成是看不出破绽,只想与我这个黑暗精灵划清界线。
所以我不会让你那样好过。轻易板一张脸,拿着森林精灵与黑暗精灵之间的宿怨,就可以跟我公事公办?
就算你觉得你当初劈了我那一记“光明圣言”,乃是惩奸除恶,替天行道,但我觉得,就算你只是一块石头,拿在手中焐得久了,也该有三分热乎劲儿吧?难道你从来就没有一点关心过,或者好奇过,那个你曾经拥抱过,亲吻过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结局?
……即使你没有过,我也会用尽一切办法和手段,让你的心底滋生一些微薄的关切,或者,愧疚。
所以,我会似是而非,暧昧不清,言词闪烁,意味深长……
我会挑战你忍耐的底线,折磨你坚韧的神经,利用你曾有的戒慎,勾起你隐含的疑虑——
直到,你愤怒挫败却无法约束我,你苦苦索求却竟不可得。
直到,你在我面前屈膝,承认并向我忏悔,你曾经犯下的错。
当我们所乘坐的大船在码头徐徐靠岸,我早一眼看见码头上罗列的浩大阵势,诸般人马一字排开,严阵以待黑暗精灵多年来的首次访问艾罗兰首都之旅,就不由得心下有些感慨,滋味复杂。
在这个码头上,安雯曾经告诉我——或者黛蕾尔,芬丹不辞而别,是因为他也许不知道如何跟我道别。如今,沧海桑田,世事巨变,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风景,却早已物是人非。我化身为黑暗精灵伊拉娅再度归来,却要面对艾罗兰和精灵族人的防备、成见以及不友好——
唯一和从前相同的,大概就只是芬丹那张冷血无情严厉古板的面瘫脸吧。
我们乘坐的大船缓缓停靠了岸边,落下锚链。岸上早有人递了跳板过来搭好,艾罗兰的人马分列两边,等着数百年来第一遭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堂皇进入艾罗兰首都的黑暗精灵们下船登岸。
我身为这支队伍的首领,自然是不能堕了易格池沃的威风和尊严。
所以我传令各兵种列队,跟在我身后顺序下船。我则光鲜亮丽、态度高贵地走在最前面。
当我脚上那双亮黑色长统靴从跳板上缓缓迈过,踏足于码头上的时候,我听到两旁的人群里清晰地传出一阵抽气的声音。
我冷冷一笑。
塞利斯塔拉,我又回来了。